这便真正冤枉。明日与你禀官。”当下依旧扶到一个房头,住了一宵。
  明早,太守升堂,众禁子跪下,将昨夜张荩与潘寿儿面证之事,一一禀知。太守大惊,即便吊出二人覆审,先唤张荩上去,从头至尾,细诉一遍。太守道:“你那只鞋儿付与陆婆去后,不曾还你?”张荩道:“正是。”又唤寿儿上去。寿儿也把前后事,又细细呈说。太守道:“那鞋儿果是原与陆婆拿去,明晚张荩到楼,付你的么?”寿儿道:“正是。”太守点头道:“这等,是陆婆卖了张荩,将鞋另与别人冒名奸骗你了。”
  即便差人去拿那婆子。不多时,婆子拿到。太守先打四十,然后问道:“当初张荩央你与潘寿儿通信,既约了明晚相会,你如何又哄张荩不教他去,却把鞋儿与别人冒名去奸骗?从实说来,饶你性命!若半句虚了,登时敲死。”那婆子被这四十打得皮开肉绽,那敢半字虚妄。把那卖花为由,定策期约,连寻张荩不遇,回来帮儿子杀猪,落掉鞋子,并儿子恐吓说话,已后张荩来讨信,因无了鞋子,含糊哄他等情,一一细诉。其奸骗杀人情由,却不晓得。
  太守见说话与二人相合,已知是陆五汉所为,即又差人将五汉拿到。太守问道:“陆五汉,你奸骗了良家女子,却又杀他父母,有何理说!”陆五汉赖道:“爷爷,小人是市井愚民,那有此事!这是张荩央小人母亲做脚,奸了潘家女儿,杀了他父母,怎推到小人身上!”寿儿不等他说完,便喊道:“奸骗奴家的声音,正是那人!爷爷止验他左腰可有肿起疮痕,便知真假!”太守即教皂隶剥下衣服看时,左腰间果有疮痕肿起。陆五汉方才口软,连称情愿偿命,把前后奸骗误杀潘用夫妻等情,一一供出。太守喝打六十,问成斩罪,追出行凶尖刀上库。寿儿依先原拟斩罪。陆婆说诱良家女子,依律问徒。张荩不合希图奸骗,虽未成奸,实为祸本,亦问徒罪,召保纳赎。当堂一一判定罪名,备文书申报上司。那潘寿儿思想:“却被陈五汉奸骗,父母为我而死,出乖露丑!”懊悔不及,无颜再活,立起身来,望丹墀阶沿青石上一头撞去,脑浆迸出,顷刻死于非命。
  可怜慕色如花女,化作含冤带血魂。
  太守见寿儿撞死,心中不忍,喝教把陆五汉再加四十,凑成一百,下在死囚牢里,听候文书转日,秋后处决。又拘邻里,将寿儿尸骸抬出,把潘用房产家私尽皆变卖,备棺盛殓三尸,买地埋葬。余银入官上库,不在话下。
  且说张荩见寿儿触阶而死,心下十分可怜,想道:“皆因为我,致他父子丧身亡家。”回至家中,将银两酬谢了公差狱卒等辈,又纳了徒罪赎银,调养好了身子,到僧房道院礼经忏超度潘寿儿父子三人。自己吃了长斋,立誓再不奸淫人家妇女,连花柳之地也绝足不行。在家清闲自在,直至七十而终。时人有诗叹云:赌近盗兮奸近杀,古人说话不曾差。
  奸赌两般得不染,太平无事做人家。
第十七卷 张孝基陈留认舅
  士子攻书农种田。工商勤苦挣家园。
  世人切莫闲游荡,游荡从来误少年。
  尝闻得老郎们传说,当初有个贵人,官拜尚书,家财万贯,生得有五个儿子。只教长子读书,以下四子农工商贾,各执一艺。那四子心下不悦,却不知甚么缘故,央人问老尚书:“四位公子何故都不教他习儒?况且农工商贾劳苦营生,非上人之所为。府上富贵安享有余,何故舍逸就劳,弃甘即苦?只恐四位公子不能习惯。”老尚书呵呵大笑,叠着两指,说出一篇长话来,道是:世人尽道读书好,只恐读书读不了。读书个个望公卿,几人能向金阶跑?郎不郎时秀不秀,长衣一领遮前后。畏寒畏暑畏风波,养成娇怯难生受。算来事事不如人,气硬心高妄自尊。稼穑不知贪逸乐,那知逸乐会亡身。农工商贾虽然贱,各务营生不辞倦。从来劳苦皆习成,习成劳苦筋力剑春风得力总繁华,不论桃花与菜花。自古成人不自在,若贪安享岂成家?老夫富贵虽然爱,戏场纱帽轮流戴。子孙失势被人欺,不如及早均平派。一脉书香付长房,诸儿恰好四民良。暖衣饱食非容易,常把勤劳答上苍。
  老尚书这篇话,至今流传人间,人多服其高论。为何的?
  多有富贵子弟,担了个读书的虚名,不去务本营生,戴顶角巾,穿领长衣,自以为上等之人,习成一身轻薄,稼穑艰难,全然不知。到知识渐开,恋酒迷花,无所不至。甚者破家荡产,有上稍时没下稍。所以古人云:五谷不熟,不如荑稗;贪却赊钱,失却见在。这叫做:受用须从勤苦得,淫奢必定祸灾生。
  说这汉末时,许昌有一巨富之家,其人姓过名善,真个田连阡陌,牛马成群,庄房屋舍,几十余处,童仆厮养,不计其数。他虽然是个富翁,一生省俭做家,从没有穿一件新鲜衣服,吃一味可口东西;也不晓得花朝月夕,同个朋友到胜景处游玩一番;也不曾四时八节,备个筵席,会一会亲族,请一请乡党。终日缩在家中,皱着两个眉头,吃这碗枯茶淡饭。一把匙钥,紧紧挂在身边,丝毫东西,都要亲手出放。房中卓上,更无别物,单单一个算盘,几本账簿。身子恰像生铁铸就,熟铜打成,长生不死一般,日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