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呀,我的爷,那是做现成的。统共十二个钱,还给得起加作料吗?”李公听他这话,倒也觉得好笑,没法儿,只好忍着肚子疼,开个荤吧。酒保过来,揩台抹凳,另换杯箸,重新细酌。暂且按下。
  再说那老吴想这二吊钱,拔开脚就跑,恨不得长出二条腿来,把他娘肚子里的劲儿都使了出来。果然不到一个时辰,早到了静海县正堂的衙门。哪知道,到了衙门反觉得有点害怕,心想,那客人来历不知,这信里头又不知说些什么,倘不是个好人,这封信进去,管保连我都扣起来,那不是玩的。越想越不是,越想越害怕,一阵发怵,从头门到大堂这一箭地,倒走了有顿饭的工夫。刚到宅门口,又想,到底不好,不如不送进去,认个晦气,白跑这一趟罢。回转身要走,正碰见值日的头儿拿着公事进来,两不提防,撞了满怀。那头儿姓萧名起,是个烈火爆的性子,伸手就是一个大巴掌,把个老吴从门外跌进门里,说:“哪里来的狗攮的,不睁眼睛,到这地方来白撞。”
  司阍俞升在门房内听见吵闹,也跑出来,见是萧起,因说道:“萧头儿,你这公门饭也吃回去了。这是你打人的地方吗?”
  萧起陪笑道:“俞二爷不要见怪,方才这小子在这儿贼形贼势地张望,见有人来,便想要跑,一头撞在小的怀里,差一点把这公事都撞掉了,因顺手撩了他一下,不想惊动了二爷。”那门上便问老吴:“你是干什么的?来此探头探脑的讨打?”老吴吓得个半死,刚刚回过气来,说道:“是送信的。”俞升道:“给谁送信?是哪里来的?”老吴又说不出来。萧起道:“必是个白撞贼,假说送信。哪有替人送信不知姓名的?快捆他起来。”老吴听说,越加着忙,急忙向怀中掏出那块手巾,打开来取那个迭成的方胜,双手递给俞升。俞升拆开一看,又把老吴上下的打量一回,问道:“你在哪里遇见我们大老爷?”老吴摸不清头路,说道:“实在不知道这信是送给大老爷的,要是知道,小的也不敢送。”萧起听见大老爷三个字,吓了一跳,连忙到俞升身旁,在他手中看这封信,见上写着:谕张荣、俞升知悉,见谕即点齐六班值日差役并刑、招、礼、户四房,即刻来小土地庙双顺居酒店伺候。
  下面还有个花押,的确是本官的手笔,觉得方才莽撞,心里倒有点儿发毛,连忙向老吴作辑、请安,说:“老哥千万不要见怪,是兄弟该死,一家人都不认识。回来城隍庙前三德轩吃酒赔礼。”老吴到底还摸不着头脑,倒像做梦的一般,把这三吊钱也忘说了。当时张荣还没回来,俞升拿了信到里边去知会师爷及签押上的朋友,又在账房内支了三吊钱,叫人拿出来赏给老吴。老吴得了钱,欢喜得无可如何。但不知怎么回事,倒要在这儿看个究竟,便坐在大堂阶石上老等。
  不多的工夫,便听宅门上高声的叫伺候。当时三班六房便纷纷的更衣换帽,又见俞二爷拿了个单子,站在暖阁下高叫,便有该班的接过传向各房去了。又是一顿饭的工夫,头二皂快捕并各位房里先生都分站两旁,把个甬道都挤满了。那俞二爷出来,在堂下骑上马,头里的执事人夫一起起的跟着出门去了。
  后面抬着一乘轿子,却是空的。老吴越看越不懂,说管他娘的什么,跟着走罢,看他是到哪里。站起身跟在轿后,一径出城往小土地庙而来。这时候只不过是午牌的光景,街上看的人见前呼后拥着一乘空轿,也觉得奇怪,不必细说。
  再说李公在双顺居等了一回,把壶酒已经喝了,往衙门的人还没见来,很觉心焦。却听见远远的鞭炮响个不断,知是迎娶的业已回头。李公无心再饮,看那鸡子儿还剩下半碟,便交给酒保说道:“你把这碟菜好好的收着,不要糟蹋了。”交代已毕,酒保把前后的账通共一算,总共是京钱一百二十八文。
  李公道:“是了,你暂且记下,等我临走的时候给你。”说罢听鼓乐吹打已相离不远。李公站在门口等侯,见地保王顺领着迎亲的在前飞跑,满头汗珠,把那顶帽子在手里提着,蹬蹬的自南往北而来。李公大喝道:“站住,要你这狗才忙个什么。”
  王顺听有人拦头大喝,吃了一惊,连忙停住脚,抬头一看,认得是本县李大老爷。急急的把帽子戴上,赶上前下个半跪说道:“地保该死,不知老爷驾临,地保该……”李公不等他说完,伸手一个嘴巴,说道:“你不该死,却也该打。有这样欺贫贪富,一女两聘,把有夫之妇胆敢鼓乐喧天的迎娶。你做地保的不报本县知道,却倒去帮忙跑腿。”这一问,把个地保吓退了三步,只得低着头,垂着手,连连答应着:“喳,喳。”那迎亲的执事,头沓已到面前。李公说:“还不站住。”地保赶紧知会,叫大众一齐站住。恰好俞升领了一大帮公差吏役已进街口。看见了本官,连忙滚鞍下马,赶行几步,上前请安。后面吏役人等排齐了班,下个半跪听候吩咐。李公叫地保过来,向他说道:“这迎亲送亲的一帮人都交给你,有个走的,唯你是问。”地保答应了下去,稳住众人,怕他们偷跑。
  俞升在轿内取出靴帽袍褂,给李公换了衣服,就在店堂内打迭开了,临门设个公案。李公升座,命先提原媒来问,就在车上提搂下来,衣冠齐楚的在街心跪了,却正是方才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