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!”女即失声大哭,对姨娘道:“甥女方寸已乱,岂能饮食?即当飞马归家,然后令此人再将马来接郑郎,望姨娘千乞同来!”说罢,上马疾驰而去。
  元和急欲步行随去,却被那姨娘一把扯住道:“我姐既死,家中诸事皆仗姐夫支持,正当少住片时,与老身共议丧事,以济其急,怎么就去?”元和只得复坐。姨娘即令青衣重斟热酒,与生对酌,共议其凶仪斋祭之费,说长道短,渐渐日晚,马竟不来,姨娘顿足叹道:“可怜一个当家的不在,家中虽有几个吃饭的,却全没主张!甥女又是年幼,也在慌迷中,未必周到,故此这时还不见马至,姐夫你可先行,老妾随后即来也!”元和要他同去,姨娘笑道:“男女同途,傍人视之不雅。”郑生只得自往。既至李氏旧居,只见门已封,钥甚密。郑生大惊,问其邻人,邻人道:“李氏租赁此房已住年余,今移居矣。”又问移在何处,答云不知。公子大怒,欲再至姨家一问,奈日已沉西,料去不及,勉强借宿草舍。巴不得东方发白,急奔至姨家叩门大叫,一人慢慢开门而出,公子急问:“姨娘在内否?”那人道:“没有甚么姨娘。”生云:“昨日在此,今早何往?“那人道:“这里是崔尚书别业,昨日有一妇人赁此院会一远来表亲,至晚即去。”公子气得头眩发狂,手足无措。寻思无奈,只得再往布政里旧寓。店主见他光景狼狈,问其缘故,公子一一告诉,泪随言下,呜咽不胜。店主哀之,即将饭与公子吃,可怜气愤填胸,绝食三日,病甚危笃,店主忧惧,夜半弃之凶肆之中。肆中有认得的见了,惊讶道:“这是李娃家郑公子,怎狼狈得恁般模样?”原来这凶肆,是歌郎所居聚集之地。但凡人家丧事,都要雇倩他们,丧车舆辇,器用什物,又要歌郎数人,身穿五色衣,执铎扬幡,在灵柩前导。内一人谓之肆长,又名蒿里丞相。声歌《薤露》之章,必选音声清响,韵调悲凄者为之,使丧家男女及路人闻之,无不下泪者为尚。
  话休絮烦,且说众人见元和如此光景,也有可怜他的,也有叹息他的,也有笑他的,也有诉说他不肖的。有几个慈心的哀怜他,扛他到屋檐下,把些稻草铺在地下,放他在上,又把些被衣棉絮盖暖了,将些稀粥热汤水时尝喂他。过往轻薄人与这些孩子们见了,说着笑着道:“好也,你看这风流公子、大嫖客下场头,结局好受用哩!好快活哩!这个所在好不贵着,郑元和费了数千银子,才买得那屋檐下安身哩!”这些人时尝说他、嘲他,若是郑元和有志气的,耳根边听了这般言语,岂不要愧恨而死?怎当他禄命不该终,还有一场大富贵在后边,却全无惭愧之色。将息了月余,渐渐行走得动,也随了这班人,时尝出去执繐揵帷、糊口自活。每听歌声凄楚,自己却鼻涕眼泪如雨而下,归来即暗自模拟习学,怎奈他天生聪慧,不苟一月,腔调音声,曲尽其妙。歌郎之中,寻遍长安,无能比并。
  原来长安有两个凶肆,一个是东肆,对街是西肆。东肆所备凶器、一应车辇什物,件件鲜明华彩,恨哀挽歌词不及西肆。两肆互争,胜负未定。当时东肆长知生音妙,愿出钱二万,雇倩元和在家,令善歌者教生新声。数日之间习学已熟,人莫知之。一日,两肆长又相争论,东肆长道:“我与你相争终无结局,须是先过地方保正立了契约,选个日子同到天门街上、众人瞩目之所,各陈所长,比较优劣。若不胜者,罚钱五万以备酒馔何如?”西肆长欣然应允,即央地方保正作眼,立了契约,书了花押。当时里胥告于县曹,闻于京尹。到了那日,长安城里城外,老幼男女,无分贵贱,都是侵晨即往天门街,等待观看众歌郎比赛胜会。
  话分两头,当初郑元和初到李亚仙家,原有十余个僮仆,因见他挥金如粪、不想家乡,初时也几次苦劝他回去。怎奈元和匿于酒色,反把良言作恶言,恼着他公子性发,那顾好歹,拖翻便打,打得他们初一溜一个,十五溜一个。也有逃到别处去的,也有逃回去的,大着胆在郑太守面前扯个谎,诉说公子为因资装太多,在某处遇了强盗劫掠一空,把我众人杀散,公子不知下落。后来访问,皆言被盗杀死了,小人只得求乞回来报知。此时,郑刺史与夫人虽然痛心如割,也无可奈何。欲待移文缉获,又因金银太多,不好形于纸笔,又不知是真是假,当时只得把那回来报信的家人打了一顿板子、监候了几时,后来渐渐气叹,才放了出来。  原来唐制,凡外方牧伯刺史,岁一至阙下,谓之入计。当时适值郑刺史在京入计,也闻得人说歌郎相争,某月某日齐在天门街上高搭层台,比赛高下,阖城士民皆去往观。郑刺史与两个同列闻说是胜会,大家相约,换了服色,带了两个伴当,挤在众人之中观看。
  两边肆长,各将一应器具,令众执事人搬的搬、抬的抬,自朝至午,历举辇舆威仪之具,彼此比较,西肆皆不能胜,看的人只称赞东肆的好。西肆长觉得没趣,乃令十来个歌郎各□□□□□,执着幡幢,簇拥一个□□□□□,设榻于南台,众歌郎上得台时,只见长髯人拥铎而前,奋髯扬眉、扼腕顿颡而登,乃歌《白马》之词,恃其夙胜、顾盼左右、旁若无人。齐声赞扬,以为独步一时矣。看的人也有赞的,也有议论他的,都说“西肆器具什物虽不及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