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一个人便跳过船来,那石不磷手快,一刀砍断挠钩,这边顺风,那边顺水已离了半里多路。这强盗已是慌张了,石不磷却又一刀剁去,此人一闪,不觉跌入舱中。石不磷举刀便劈,秦凤仪说道:“不可,不可,这些人尽有迫于饥寒,不得已为盗的;况且他也不曾劫我,何必杀他。”石不磷道:“只恐我们到他手里,他不肯留我。”便扶他起来,只见这人呵:

阔额突然如豹□,疏眸炯炯如星。

胡须一部似钢针,启口声同雷震。

并无一毫惧怯。秦凤仪道:“好一个好汉,快取酒与他压惊。”秦淮道:“这是谢大王不杀恩了。”吃酒时,只见他狼吞虎嚼,也没有一毫羞耻。秦凤仪道:“我看兄仪度,应非常人,但思兄在此胡行,不知杀了多少人,使人妻号子哭;若使方才兄一失手,恐兄妻子亦复如此,兄何不改之?”那人道:“我广西熟苗,每年夏秋之交,毕竟出来劫掠,今承吩咐,便当改行。”正饮酒时,船上人又反道:“贼又来了。”却是贼船道贼首被杀,齐来报仇。四橹八桨,飞似赶来,将近船,那人道:“不得无礼。”这干人只把船傍拢来,都不动手。这人便挥手向秦凤仪、石不磷谢了,一跃而过,其船依旧箭般去了。石不磷道:“饶人不是痴,若方才砍了他,如今一船也毕竟遭害,还是凤仪远见。”凤仪道:“偶然一前哀怜他,也不曾虑到此事。”行了许久,到了湘潭。那边也打发几个人、一只船来迎接。石不磷便要辞回,秦凤仪定要他到任上。不一日到了任,只见景色甚是萧条,去谒上司。有的重他一个新进士;有的道他才得进步就上本,是个狂生,不理他;还有的道他触忤内阁,远选来的,要得奉承内阁,还凌轹他。一个衙宇,一发齐整,但见:

烂柱巧镶墨板,颓椽强饰红檐。破地平东缺西穿,旧软门前后补。川堂巴斗大,纸糊窗每扇剩格子三条;私室庙堂般,朽竹笆每行搁瓦儿几片。古桌半存漆,旧床无复红,壁欹难碍日,门缺不关风。

还有一班衙役,更好气象:

门子须如戟,皂隶背似弓。管门的向斜阳捉虱,买办的沿路寻葱。衣穿帽破步龙钟,一似卑田院中都统。

每日也甚兴头:

立堂的一庭青草,吆喝的两部鸣蛙。告状,有几个噪空庭鸟雀喳喳;跪拜,有一只骑出入摇铃饿马。秦凤仪看了这光景,与石不磷倒也好笑,做下一首诗送石不磷看道:

青青草色映帘浮,宦舍无人也自幽,

应笑儒生有寒相,一庭光景冷于秋。

石不磷也作一首:

堪笑浮生似寄邮,漫将凄冷恼心头,

打携且看愚溪晚,傲杀当年柳柳州。

不数日,石不磷是不豪爽的人,看这衙斋冷落,又且拘局得紧,不能歌笑,竟辞秦凤仪去了。凤仪已自不堪,更撞柳州府缺堂官。一个署印二府,是个举人,是内阁同乡。他看报,晓得凤仪是触突时相选来的,意思要借他献个勤劳儿,苦死去腾倒他。委他去采办大木,到象山、乌蛮山各处。这山俱是人迹罕到处所,里边蚺蛇大有数围,长有数十丈,虎、豹、猿、猱,无件不有,被秦凤仪一火烧得飞走,也只数月,了了这差。他又还憎嫌他糜费,在家住得不上五七日,又道各峒熟苗,累年拖欠粮未完,着他到峒征收。这些苗子有两种:一种生苗,一种熟苗。生苗是不纳粮当差的,熟苗是纳粮当差的。只是贪财好杀,却是一般。衙门里人接着这差委的牌,各人都吃一惊,道:“这所在没钱赚,还要赔性命。这所在那个去?”你告假,我托病,都躲了。只有几个吃点定了,推不去的,共四个皂隶:一个马夫,一个伞夫,一个书手,一个门子。出得城。一个书手不见了,将次到山边,一个伞夫把伞扑地甩在地下装肚疼,再不起来,只得叫门子打伞,那开路的卑隶又躲了,没奈何自带了缰,叫马夫喝道。那门子道:“老虎来了!”喊了一声,两个又躲了魉静。秦凤仪看了又好恼,又好笑。落落脱脱,且信着马走去。那山且是险峻:

谷暗不容日,山高常接云。

石横纡马足,流瀑湿人巾。

秦凤仪正没摆拨时,只听得竹条里簌簌响,钻出两个人来。秦凤仪道:“你是灵崖熟苗么?我是你父母官,你快来与我控马,引我峒里去。”这苗子,看了不动,秦凤仪道:“我是催你粮的,你快同我走。”只见这苗子便也为他带了马进去。过了几个山头,渐有人家,竹篱茅舍,也成村景。走出些人来,言语侏,身上穿件杂色彩衣,腰紧一方布,后边垂一条狗尾一般。女人叫夫娘,穿红着绿,耳带金环,也有颜色。见这两个人为他牵马,道:“是你爹娘来?”这两个回道:“是咱们父母官。”一路引去。听得人纷纷道:“头目来了。”却是一个苗头走来,看了秦凤仪便拜。道:“恩人怎到这个所在来?”凤仪一看,正是船上不杀他的强盗。秦凤仪跳下马道:“我在此做了融县县丞,府官委我来催粮。”这苗目道:“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