粮再没一个进我峒来的。如今有我在不妨,且到我家坐地。我催与父母。”到他家里呼奴使婢,不下一个仕宦之家,摆列熊掌、鹿脯、山鸡、野彘与村酒。秦凤仪叫那人同坐,那人道:“同坐,父母体便不尊了。”便去敲起铜鼓,驼枪弄棒,赶上许多人来,他与他不知讲些甚么,又着人去各峒说了。不三日之间,银子的,布的,米谷的,都拿来。那人道:“都要送出峒去。”自己与秦凤仪控马,引了这些人,相随送到山口,洒泪而别。

秦凤仪自起地方夫搬送到府,积年粮米都消。二府又道他得峒苗的赃,百般难为。恰喜得一个新太府来,这太府正是窦员外。临出京时,去见内阁。内阁相见道:“这地方是个烟瘴地方,当日曾有一个狂生妄言时政,选在那边融县,做个县丞,这个人不知还在否?但是这个不好地方,怎把先生选去?且暂去年余,学生做主,毕竟要优擢足下。”窦知府唯唯连声而退,心下便想道:“怎老畜生,你妨贤病国,阻塞言路,把一个言官弄到那厢,还放他不过。想起正是秦凤仪,又怕他有小人承内阁之意,或者害他,即起身上任。只见不曾出城,有一个科道送书,道:“秦生狂躁,唯足下料理之。”窦知府看了大恼。路经扬州,闻石不磷不在,也不寻访。未到任,长差来迎,便问:“融县秦且丞好么?”众人都道他好。到了任,同知交盘库藏,文卷内有“各官贤否”。只见中间秦凤仪的考语道:

恃才傲物,黩货病民。

窦知府看了一笑,道:“老先生,秦生得罪当路,与我你何干?我们当为国惜才,贤曰贤,否曰否,岂得为人作鹰犬。”弄得一个二府羞渐满面,倒成了一个仇隙。数月后,秦凤仪因差到府,与窦知府相见,竟留下私衙。秦凤仪再三不肯,道是辖下。窦知府道:“我与足下旧日相知,岂以官职为嫌?”秦凤仪只得进去,把科道所托的书与秦凤仪看了,又把同知的考语与看。秦凤仪道:“县丞在此,也知得罪时相。恐人承风陷害,极其谨饬。年余奔走,不能亲民事,何尝扰民,况说通贿?”窦知府道:“奸人横口诬人,岂必人之实有。但有不佞在,足下何患?考语我这边已改了。”道:

一勤□事,四知盟心。

秦凤仪道:“这是台室增植,穷途德意,但恐为累。”窦知府笑道:“为朋友的死生以之。他嗔我,不过一削夺而已,何足介怀?足下道这一个知府,足增重我么?就今日也为国家惜人材,增直气,原非有私于足下。”因留秦凤仪饮:

作客共天涯,相逢醉小斋。

趋炎图所丑,盛德良所怀。

两个饮酒时,又道:“前娶小妾已是得子,去几丧偶,全得小妾主持中馈。”定要接出来相见。自此,各官见府尊与他相知,也没人敢轻薄他。只是这二府与窦知府合气,要出血在秦凤仪身上。巡按按临时,一个揭贴,单揭他“采木冒破,受贿缓粮。”过堂时按院便将揭内事情,扳驳得紧。窦府尊力争,道:“采木不能取木,虚费工食,是冒破;他不半年,采了许多木头,征粮不能完粮,是得钱缓;他深入苗峒,尽完积欠,还有甚通贿?害人媚人,难为公道?”这会巡按也有个难为秦凤仪光景,因‘害人媚人’一句牵了他心,倒避嫌,不难为他。停了半年,秦凤仪得升同州州同,窦知府反因此与同知交讦,告了致仕,同秦凤仪一路北回。秦凤仪道:“因我反至相累。”窦知府道:“贤弟,官职人都要的,若为我要高官,把人排陷,便一身暂荣,子孙不得昌盛;我有田可耕,有子可教。罢了,这不公道时世,还做甚官?”后来秦凤仪考满,再转彰德通判,做了窦知府公祖,着实两边交好,给由升南江部主事,转北兵部员外,升郎中,升扬州知府,恰好窦知府又荐地方人材,补凤翔知府,升淮扬兵道。此时石不磷方在广陵,都会在一处。两个厚赠石不磷,成一个巨富人。

呜呼!一言相托,不以女色更心,正是“贤贤易色”。一日定交,不以权势易念,真乃贱见交情。若石不磷非知人之杰,亦何以联两人之交?三人岂不足为世间反面寡情的对证!

型世言 第二十一回 匿头计占红颜 发棺立苏呆婿

金鱼紫绶拜君恩,须念穷檐急抚存。

丽日中天清积晦,阳春遍地满荒村。

四郊盗寝同安盂,一境冤空少覆盆。

□□弦歌歌化日,循良应不愧乘轩。

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未做官时,须办有匡济之心,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。一做官时,更当尽展经纶之手。即如管抚字,须要兴利除害,为百姓图生计,不要尸位素餐;管钱谷,须要搜奸剔弊,为国家足帑藏,不要侵官剥众;管刑罚,须要洗冤雪枉,为百姓求生路,不要依样葫芦。这方不负读书,不负为官。若是戴了一顶纱帽,或是作下司,凭吏书;作上司,凭府县,一味准词状、追纸赎、收礼物,岂不负了幼学壮行的心。但是做官多有不全美的,或有吏才,未必有操守,极廉洁,不免太威严,也是美中不美。我朝名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