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谢。王太守道:“些须不足佐菽水,何烦致谢?”吃了茶,延进花园里面。却是三间敞厅,朱棂绿槛,粉壁纱窗。厅外列几行朱朱粉粉的妖花,厅内摆几件斑斑驳驳的古董。只见里边早有先生,姓周号公溥,是南昌府学一个有名廪生,引着两王太守公子,长字任卿,次字之,两个王太守女婿,一个刘给事公字,字君,一个曹副使公子,字俊甫。一齐都相见了。家童早已列下几个坐儿,铺下笔砚。王太守便请周先生出题。周先生再三谦让,出了两个题目。王太守还要出,周先生道:“只两个执罢。”那王任卿把一本《四书》翻了又翻;王之便想得面无人色,坐在椅上动也不动;刘君在敞厅外走来走去,再不停足,那曹俊甫似个做得出的模样,在那厢写了几行,扯去了又写,写了又扯,也不曾成篇。只有李公子点了几点头,伸开纸来,一笔扫去,午饭后篇已完了。正是:

入瓮攒眉笑苦吟,花砖日影又移阴。

八叉谁似温郎捷,掷地还成金石音。

王太守逊周先生看,周先生不肯,推了半日,周先生看了。道:“才气横溢,词调新雅,这是必售之技。”王太守也接过去看了一看,道:“果然笔锋犀利,英英可爱。”收在一边。那四个也有有了些草的,也有一字未成的。王太守恐妨众人文思,邀李公子到水阁上去。问道:“一向失问,贤侄令岳何人?”公子道:“小侄尚未有亲。”王太守又沉吟了一会,将晚,里面已备下酒肴。先生忙帮衬道:“列位相公有未完的,吃酒后请吧”。众人便都坐了。席上那李公子应对如流,弄得四位公子好似泥塑木雕一般。酒罢,李公子自去了。王太守回来讨文字看,一个篇半,是来得去不得的文字;两个一篇,都也是庸谈;一个半篇煞是欠通。王太守见了也没甚言语,倒叫先生有些不安。王太守进内见了夫人道:“今日邀李家年侄与儿子、女婿作文,可笑我两儿、女婿枉带这顶头巾,文理俱不甚通,倒是李郎虽未进,却大有才气,看来不只一青衿终身。”夫人道:“你儿子、女婿都靠父亲骗的这顶头巾,原不曾会做文字,既你看得他好,可扶持他进学,也不枉年家分谊。”王太守道:“正是。适才问他未有亲。我两个女婿都是膏梁子弟,愚蠢之人,我待将小女儿与他得一个好女婿,后边再看顾他,夫人意下何如?”夫人道:“李郎原是宦家,骨气不薄;你又看得他好,毕竟不辱门楣;但二女俱配豪华,小女独归贫家,彼此相形,恐有不悦。”王太守道:“我那小小姐,识见不凡,应不似寻常女流,不妨。”次日竟到书房对周先生道:“昨见李生文字,学力尚未充,才华尽好。”周先生道:“是进得的。”王太守道:“岂止进而已,竟待招他作婿,敢烦先生为我执柯。”先生道:“曾与夫人相商么?后边恐厌他清贫,反咎学生。”王太守道:“学生主意已定,决不相咎。”去后,只见刘君道:“我丈人老腐,不知那里抄得这几句时文,认他不出,便说他好,轻易把个女儿与他。”曹俊甫道:“若是果然成亲,我辈中着这个穷酸,也觉辱没我辈。”王之道:“不妨,我只见母亲,说他又穷,又好吃酒、串戏,自然不成。”先生道:“令尊要我去说,怎生得好?”王任卿道:“先生自去,料他不敢仰攀。”先生去见了李公子,又请见李夫人说及亲事,公子推却。夫人道:“既承王大人厚意,只是家贫不能成礼。”先生去回复。王太守道:“聘礼我并不计。”这边李夫人见他意思好,便收拾些礼物,择日纳彩。那王任卿兄弟,狠狠的在母亲前破发。母亲道:“你父亲主意定了,说他不转。”两兄弟见母亲不听,却去妹子前怨畅父母道:“没来由害你,家又贫寒,人又轻狂;若成亲,这苦怎了?”王小姐只不言语。后边两个嫂嫂与两个姐姐,又假做怜惜来挑拨他道:“人又尚未进,不知读得书成么?又家中使唤无人,难道娇滴滴一个人去自做用么?小姐可自对爹爹一说。”小姐听不奈烦,道:“这事我怎好开口,想爹爹必有主见。”两嫂嫂与姐姐见他不听,便番转脸来,当回嘲笑,背地指搠他,小姐略不介意。

过了数月,李家择日毕姻。王太守与夫人加意赠他,越惹得哥嫂不喜欢。所喜小姐过门,极其承顺孀姑,敬重夫婿。见婆婆衣粗食淡,便也不穿华丽衣服。家里带两房人来,他道在宦家过,不甘淡薄,都发回了,只留一个小厮,一个丫鬟。家中用度不给,都不待丈夫言语,将来支给,并没一些娇痴骄贵光景。只得李公子,他见两个舅子与连襟都做张致,装出宦家态度,与他不合,他也便傲然把他为不足相交。倒是旧时歌朋酒友,先日有豪气无豪资,如今得了妆奁,手头宽裕,尝与他往还。起初,王小姐恐拂他意,也任他;后来见这干人也只无益有损,微微规讽他,李公子也不在心上。

一日,王太守寿日,王小姐备了礼先往,到得家中,父母欢悦如故,只是哥嫂与姐姐不觉情意冷落;及至宾客来报。刘相公、曹相公来,两个哥便起身奉迎报。李公子来,道:“甚贵人么,要人迎接。”直至面前,才起身相揖。这李公子偏古怪,小姐来时,也留不甚阔服、绫袜、朱履与他打扮,他道:“我偏不要这样外边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