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肯倒牙。张老三道:“嫂子,这老人家处定了,崔老爹也一加不得了,你怕他后边有事,再要他写个预收条粮票,作银子加你。”众人团局,崔科也只得依处。霍氏也便假手脱散了火,自与儿子过活。这边崔科劳了众人处分,少不得置酒相谢,又没了几两银子不题。

却说王喜也是一味头生性,只算着后边崔科害他,走了出去,不曾想着如何过活。随身只带一个指头的刷牙,两个指的箸儿,三个指头的抿子,四个指头的木梳,却不肯做五个指头伸手的事。苦是不带半厘本钱,又做不得甚生理。就是闯州县,走街坊,无非星相风水课卜。若说算命,他晓得甚么是四柱,甚么是大限、小限,官印刃杀;要去相面,也不知谁是天庭,谁是地角,何处管何限;风水又不晓得甚来龙过脉,沙水龙虎。就起课也不曾念得个六十四卦熟,怎生骗得动人。前思后想,想起一个表兄,是个吏员,姓庄名江,现做定辽卫经历,不若且去投他,只是没盘缠,如何去得?不如挨到临清,扯粮船绕进京再处。果然走到临清,顶了一个江西粮船的外水缺,一路扯绕到通湾。吃了他饭,又得几钱工银,作了路费。过了京师,也无心观看,趱过了蓟州永平,出了山海关,说不尽竿辛万苦,才到得定辽卫。走至那边。衙门人道:“目下朝廷差宋国公征纳哈出,差去催军粮不在。”等了两日等得回来,去要见。门上道:“你是告状的,除了帽,拴了裙进去;若是来拜,须着了公服,待我替你投帖,若肯见,请见。”王喜道:“我只有身上这件衣服,你只替我说,表弟王喜拜就是了。”门上道:“这里不准口诉,口里拜帖儿是行不通的。”王喜见他做腔,道:“不打紧,我自会见,自在那边伺候。”恰值他出来,便向前一偌,道:“表兄,小弟王喜在这里。”那庄经历把头一别,打伞的便把伞一遮去了。王喜大没意思,又等他回,便赶过去,把轿杠攀住道:“表兄,怎做这副脸出来?”手下几掀掀不开,庄经历只得叫请进私卫来。两个相见,做了许多腔,道:“下官误蒙国恩参军边卫,只吃得这厢一口水,喜得军民畏伏。”王喜备细告诉,遭崔科蔽抑。庄江道:“敝治幸得下官体察民隐,却无此辈。”留了一箸饭,道:“请回寓,下官还有薄程。”走到下处,只见一个人忙忙的送一封书帕说:“老爷拜上。”道:“老爷在此极其清苦,特分俸余相送,公事多,不得面别。”去了。王喜上手便折,称来先先二钱六分,作三钱。王喜呆了半日,再去求见门上不容他,又着人吩咐店主人,催起身,只得叹了几口气出门。思量无路可投,只得望着来时这条路走。

行了两日,过了广宁,将到宁远地方,却见征尘大起,是宋国公兵来。他站在大道之傍,看他一起起过去,只见中间一个管哨将官,有些面善。王喜急促记不起,那人却叫人来请他,去营中相见。见时,却是小时同窗读书的朋友全忠。他是元时义兵统领,归降做了燕山指挥佥事,领兵跟临江侯做前哨。一见便问他缘何衣衫褴缕,在这异乡。他备细说出来的情由,并庄表兄薄情。全忠道:“贤兄,如今都是这等薄情的,不必记他。但你目今没个安身之所,我营中新死了一个督兵旗牌,不若你暂吃他的粮,若大军得胜,我与你做些功,衣锦还乡吧。”王喜此时真是天落下来的富贵,如何不应允。免不得换了一副缠粽大帽,红曳撒,捧了令旗令牌,一同领兵先进。过了三坌河,却好上司拨庄经历,解粮饷到前军来,见了王喜,吃一大惊,就来相见,说他荣行,送了三两烬礼,求他方便,收了粮。王喜道;“宁可他薄情,也便为他周旋。”自随全先锋进兵。进兵时,可奈这些鸦雀,日日在头上盘绕。王喜也便心上不安。那主将临江侯陈镛,又是个膏粱子弟,不晓得兵事,只顾上前,不料与大兵相失了,传令道:“且到金山屯兵,打探大兵消息。离金山还有百余里,一派林木甚盛。忽听得林子里一声铜角,闪出五六百鞑子来。临江侯倚部下有兵万余,叫奋勇杀上去。全指挥便挥刀砍死,谁知这是他出哨的兵,初时也胜他一阵,不料还有四五万大兵在后,追不过一二里,他大兵已到,跑得个灰尘四起,天地都黑,两边乱砍。全指挥马已中箭跌倒了,王喜便把自己的马与他骑,争奈寡不胜众,南兵越杀越少,鞑兵越杀越多,全军皆死。王喜因没了马,也走不远,与一起一二百人只逃到林子边,被追着砍杀,王喜身中一枪,晕倒在地。两个时辰醒来,天色已晚,淡月微明,看一看地下时,也有折手的、折脚的、断头的、马踹的,都是腥血满身;那死的便也不动了,那未死的还在那挣跳,好不惨伤;自己伤了枪,也不能走动,走在林子里,只见远远有人来。王喜道:“可可还剩得一个人,好歹与他走道儿吧。”到面前时却是个妇人,穿着白,道:“王喜你大难过了,还有大惊,我来救你。”便拾一枝树枝,在地下画一个丈来宽大圈子,道:“你今夜只在此圈里坐,随甚人鬼不能害你,异日还在文登与你相会。”说罢这妇人去了。王喜道:“这所在有这妇人,非仙即佛。”又道:“文登相会,这话也不解。但坐在这圈中,若有鞑子来,岂不被他拿去,且坐了试一试看。”坐到初更,只听得林子背后,刮刮风起,跳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