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看,手也不起,道:“这断不敢领,不劳费心。”汪涵宇便戏着脸道:“亲娘,这是我特意买来的,亲娘不收,叫我将与何人?将礼送人,殊无恶意。”寡妇道:“这缎绢决是不收的,只还我昨日鞋子,省拆了对。”汪涵宇道:“成对不难,还是不还了。”把缎绢丢在妇人身上。妇人此时心火已动,便将来缩在袖中。道:“不还我,我着小妹在梁上扒过来偷。”汪涵宇道:“承教,承教。”也不管妇人是有心说的,没心说的,他却认定真了。在房中仔细一看,他虽在厢楼上做房,后来又借他一间楼堆货,这楼却与妇人的房同梁合柱。三间生,这间在右首,架梁上是空的,可以扒得。他等不得到晚,潜到这房中,听妇人上了楼,儿子读晚书,妇人做针指。将及起更,儿子才睡,丫头、小妹也睡了,妇人也吹了灯上床。半饷不见动静,他便轻轻的扒到梁上,身子又胖挨了一会,浑身都是灰尘。正待溜下,却是小妹起来解手,又缩住了。又停半刻,一脚踹在厢上,才转身楼板上,身子重把楼板震了一震,只听得那儿子在睡中惊醒道:“是甚么动?”妇人已心照,道:“没甚动,想是猫跳。”汪涵宇只得把身子蹲在黑处,再不敢响,听他儿子似有鼾声,又挪两步,约莫到床边,那儿子又醒,道:“恰似有人走。”妇人道:“夜间房中有甚人走?”儿子道:“怕是贼。”妇人道:“没这等事。”那儿子便叫小妹点灯。汪涵宇听得,轻脚轻手缩回。比及叫得小妹梦中醒起来,拨火点灯,汪涵宇已扒过去了。妇人起来,假意寻照,道:“我料屋心里原何有贼,这等着神见鬼,若我也似你这等大惊小怪,可不连邻里也惊动,你寻这贼来。”儿子被骂得不做声,依旧吹灯睡了。妇人又道:“安你在身边,栖栖耸耸,搅人困头,明日你自东边楼上去睡,我着小妹陪你,我独自清净些。”此时汪涵宇在间壁听得,事虽不成,晓得妇人已有心了。只是将到手,又被惊散,好生不快活。挨到天明,甚是闷闷。走出去想道:“这妇人平日好小便宜,今晚须寻甚送他,与他个甜头儿。”去换了一两金子,走到一个银店里去,要打两个钱半重的戒指儿,七钱一枝玉兰头古折簪子,夹了样金,在那厢看打。不料夜间不睡得,打了一个盹。银匠看了,又是异乡人,便弄手脚,空心簪子,足足灌了一钱密陀僧。打完,连回残一称,道:“准准的不缺一厘。”汪涵宇看了,甚是欢喜,接过等子来一称,一称多了三厘,汪涵宇便疑心。道:“式样不好,另打做荷花头吧。”银匠道:“成工不毁,这样极时的。”汪涵宇定要打过,“我自召工钱。”匠人道:“要打明日来。”汪涵宇怕明日便出门不认货,就在他店中,夹做两段,只见密陀僧都散将出来。汪涵宇便暴跳,要送官,匠人道:“是药。”汪涵宇道:“难道药装在肚里的。”说不理过。走出两个邻舍来,做好做歹,认赔。先扯到酒店吃三钟赔礼。一面设处银子。汪涵宇因没了晚间出手货,闷闷不悦。因等银子久坐。这两个邻舍自家要吃,把他灌上几钟,已是酩酊。

这边朱寡妇绝早起来,另铺了儿子床,小妹铺也移了。到晚吩咐儿子,就在那边读书,自在房中,把床里收拾得洁净,被薰香了,只不听得汪朝奉来。斜坐灯前,心里好不热。须臾起更,喜得儿子、丫头睡了,还不见到,只得和衣睡了。直到二更,听得打门,是汪朝奉来。妇人叫小厮阿喜开门。起来摸得门开,撞了他一个瓶口木香,吐了满身。闯到床中,也不能上床,倒在地下,到得四更醒来,却睡在吐的中间,身子动弹不得,满身酒臭难闻,如何好去。那朱寡妇在床上,眼也不合,那得人来,牙齿咬得乾乾响。天明,小厮说起,那寡妇又恼又笑。恼的是贪杯误事,笑的是没福消受。那壁汪涵宇懊恼无及,托病酒预先将息。睡了半日,怕醉,酒一滴不吃。晚间换了一身齐整衣裳,袖了一锭十两重白银。正走过堆货楼上,只听得房门乱敲响,却是客伙内寻他往娼家去,只得复回来,睡在床上,做梦中惊醒般,道:“多谢,身子不快,已早睡了。”再三推辞,只不开门,那人去了,折身起来,再到隔楼,轻轻扒将过去,悄悄摸到床前。妇人只做睡着,直待汪涵宇已脱了衣服,钻入被来,轻轻道:“甚人?好大胆。”汪涵宇也不回答,一把搂住。正是:

蛱蝶穿花,鸳鸯浴水。轻勾玉臂,软温温暖映心脾,缓接朱唇,清郁郁香流肺腑。一个重开肉食店,狼攀主顾肯令轻回。一个乍入锦香丛,得占高枝自然恣采。旧滋味今朝再接,一如久旱甘霖,新相思一笔都勾,好似干柴烈火,只是可惜贪却片时云雨意,坏教数载竹松心。

两个还怕儿子知觉,不敢畅意。到天明,仍旧扒了过去。似此夜去明来,三月有余。朱寡妇得他衣饰,也不下百两。到临去时,也百般留恋,洒泪而别。约有三四个月便来。谁知汪涵宇回去,不提浑家去收拾他行囊,见了这只女鞋,道他在外嫖,将来砍得粉碎,大闹几场,不许出门。朱寡妇守了半年。自古道“宁可没了有,不可有了没。”吃了这野食,破了这羞脸,便也忍耐不住,又寻了几个短主顾。邻舍已自知觉。那唐学究不知,把个女儿送入这龃龊人家。进门怜他没娘的女儿,也着实爱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