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也不得有孝顺的名。真是人家不愿有的事,却也是常有的事。倒宁可一死,既不失身,又能全孝,这便亘古难事。

这事出在池州贵池县。一个女子姓唐,名贵梅,原是个儒家女子,父亲是个老教书,一向在外处个乡馆。自小儿教他读些甚《孝经》,看些《烈女传》。这贵梅也甚领意。不料到十二岁,母亲病死了,他父亲思量,平日他在家,母子作伴。今日留他家中,在家孤。若在邻家来去,恐没有好样学,也不成体面。若我在家,须处不得馆。一时要纠合些邻舍子弟就学,如今有四五。两馆便人上央人,或出荐馆钱图得,如何急卒可有?若没了馆,不惟一身没人供给,没了这几两束罚连女儿也将甚养他。只除将来与人。我斯文之家,决无与人作婢妾之理。送人作女儿,谁肯赔饭养他,后来又赔嫁送,只好作媳妇吧。对媒婆说了,寻了几日,寻得个朱寡妇家。有个儿子,叫做朱颜,年纪十四岁。唐学究看得这小官儿清秀,又急于要把女儿,也不论门风,也不细打听那寡妇做人何如,只收他两个手盒儿,将来送他过门。在家吩咐道:“我只为无极奈何,将你小小年纪与人作媳妇,你是乖觉的,切要听婆婆教训,不要惹他恼,使我也得放心。”送到他家,又向朱寡妇道:“小女是没娘女儿,不曾训教,年纪又小,千万亲母把作女儿看待,不要说老夫感戴,连老妻九泉之下也得放心。”送了自去处馆去了。只是这寡妇有些欠处,先前店中是丈夫支撑,他便躲在里面,只管些茶饭,并不见人。不期那丈夫病了弱病,不能管事,儿子又小,他只得出来承值,还识羞怕耻。到后边丈夫死了,要歇店舍不得这股生意,让人家中又没甚过活,只得呈头露脸,出来见客。此时已三十模样,有那老成客人道:“是寡妇也避些嫌疑。”到那些少年轻薄的,不免把言语勾搭他,做出风月态度恍他。乍听得与乍见时,也有个嗔怪的意思,渐渐习熟,也便嗑牙撩嘴。人见他活动,一发来引惹他。他是少年情性,水性妇人,如何按捺得定?尝有一赋,叙他苦楚:

吁嗟伤哉!人皆欢然于聚首。綦我独罹夫睽乖,忆缱绻之伊始,矢胶漆之靡懈。银灯笑吹,罗衣羞解,衬霞颊兮芙蓉双红,染春山兮柳枝初黛。絮语勾郎怜,娇痴得郎爱。醉春风与秋月,何忧肠与愁债?乃竟霜空,折我雁行。悲逝波之难回,搴穗帏而痛伤。空房亦何寂,遗孤对相泣。角枕长兮谁同御,锦衾班而泪痕湿。人与梦而忽来,旋与觉而俱失。眷彼东家邻,荷戟交河滨,一朝罢征戍,杯酒还相亲。再阅绿窗女,良人远服贾。昨得寄来书,相逢在重午。彼有离兮终相契合,我相失兮凭谁重睹。秋风飒飒,流黄影摇,似伊人之去来,竟形影之谁招?朱颜借问为谁红,云散巫山鬓欲松,寥落打窗风雨夜,也应愁听五更钟。

想那寡妇怨花愁月。夜雨黄昏,好难消遣。欲待嫁人怕人笑话,儿女夫妻,家事好过,怎不守寡?待要守寡,天长地久,怎生熬得?日间思量,不免在灵前诉愁。说苦痛哭一场,夜间思量起,也必竟捣枕槌床,咬牙切齿。翻来覆去,叹气流泪。忽然是他缘凑,有个客人姓汪,名洋,号涵宇。是徽州府歙县人。家事最厚,常经商贵池地方,积年在朱家歇。却不曾与寡妇相见。这翻相见,见他生得楚楚可爱,便也动心,特意买了些花粉膝裤等物送他。已在前边客楼上住下,故意嫌人嘈杂,移在厢楼上,与寡妇楼相近,故意在那厢唱些私情的歌曲,希图劝他。不料朱寡妇见他是个有钱的,年纪绕近三十,也像个风月的,也有他心。眉来眼去,不只一日。一日,寡妇独坐在楼下,锁着自己一只鞋子。那汪涵宇睃见,便一步跨进来,向寡妇肥叫一声道:“亲娘,茶便讨碗吃。”那寡妇便笑吟吟道:“茶不是这里讨的。”涵宇笑道:“正要在宅上讨。”随即赶上前,将鞋子撮了一只。道:“是甚缎子?待我拿一块来相送。”寡妇道:“前日已收多礼,怎再要朝奉送?”涵宇道:“亲娘高情,恨不得把身子都送在这里。”把手指来量一量,道:“真三寸三分。”又在手上颠一颠道:“真好。”在手掌上擎。寡妇怕有人来,外观不雅,就擘手来抢,涵宇早已藏入袖中。道:“这是你与我的表记,怎又来抢?”把一个朱寡妇又羞又恼。那汪涵宇已自走出去了。走到楼上,把这鞋翻覆看了一会,道:“好针线,好样式。”便随口嘲出个《驻云飞》道:

金剪携将,剪出春罗三寸长。艳色将人恍,巧手令人赏。,何日得成双?鸳鸯两两,行雨行云,对浴清波上,沾惹金莲瓣里香。

把这曲轻轻在隔楼唱,那妇人上楼听见道:“嗅死这蛮子”,却也自己睡不成梦。到了五更,正待合眼,只听汪涵宇魇将起来道:“跌坏了,跌坏了。”却是他做梦来调这妇人,被他推了一跌,魇起来。两下真是眠思梦想。等不得天明,那汪涵宇到缎铺内,买了一方蜜色彭缎,一方白光绢,又是些好绢线,用纸包了,还向宝笼上寻了两粒雪白滚圆,七八厘重的珠子二粒,并包了,藏入袖中。乘人空走入中堂,只见寡妇呆坐在那边,忽见汪涵宇走到面前,吃了一惊。汪涵宇便将缎绢拿出来道:“昨日所许,今日特来送上。”寡妇故意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