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吴道:“小人因无子要娶妾,王氏夫张青拿了爷台执照,说他妻子不孝,老爷准他离异,要卖与小的,昨日他送这妇人到门,兑七十两银子去,却教这王生员道小人强占,希图白赖。”就递上抄白执照。三府道:“王生员,这执照莫不是果有的事?”王秀才道:“老大人,舍妹并无公婆,张谷未回,两邻可审,现在外边。”三府道:“叫进来。”只见众邻里一齐跪在阶下。三府道:“叫一个知事体的上来。”一个赵裁缝便跪上去。三府道:“张青可是你邻里么?”赵裁道:“小的邻舍只有张谷,没有张青。”三府道:“是张谷么?”赵裁道:“是,是。”三府道:“如今在那里?”赵裁道:“旧年八月,去广里未回。”三府道:“王氏在家与何人过活。”赵裁道:“他阿婆三年前已死,阿公旧年春死在广东,家里只有一个丫头桂香。”三府道:“他前日为什么出去?”赵裁道:“是大前日,有个人道他丈夫讨小在钱塘门外,反了两日,赶去的,余外小的不知。”三府道:“你不要谎说。”赵裁道:“谎说前程不吉。”三府道:“你莫不是买来两邻?”赵裁慌道:“见有十家牌,张谷过了,‘赵志裁缝生理’便是小的。”三府讨上去一看,上边是:

周仁酒店。吴月织几。钱十淘沙。孙径挑脚。冯焕篦头。李子孝行贩。王春缝皮。蒋大成摩镜。

共十个,并没个陈清、朱吉,心里也认了几分错。就叫吴道:“执照是你与张青同告的么?”吴道:“是张青自告的。”三府道:“你娶王氏,那个为媒?”吴道:“小的与他对树剥皮,自家交易的。”三府道:“兑银子时也没人见了。”吴道:“二十两摇丝,五十冲头,都是张青亲收。”三府道:“在那家交银?妇人曾知道么?”吴道:“昨日轿子到门交的银子,原说瞒着妇人的。”三府道:“好一个兀突蠢材,娶妾须要明媒,岂有一个自来交易的?”吴道:“小的有老爷执照为据。”三府道:“拿上来!”吴道:“小的已抄白在老爷上边。真本在家里。”三府便叫前日拘张青两邻差人。那甲首正该班,道:“是小的。”三府道:“张青住在那里?”答应道:“说在荐桥。”三府道:“你仍旧拘他与两邻来。”甲首道:“那日他自来的,小的并不曾认得所在。”三府道:“又是一个糊涂奴才。”三府便叫王生员:“我想你两家都为人赚了,你那妹子原无嫁人的事,不消讲了。”便叫吴:“你这奴才,若论起做媒没人,交银无证,坐你一个诓骗人家子女也无辞。”吴便叩头道:“老爷,冤枉。”“只是你还把执照来支吾,又道见妇人到门发银,也属有理。如今上司批发,不可迟延,限你五日内,与那差人这奴才寻获张青;若拿不到,差人三十板,把这朦胧告照,局骗良人妇女罪名坐在你身上。”叫讨的当保,王生员与王氏,邻里暂发宁家。可笑这吴在外吃亲友笑,在家吃妇人骂,道:“没廉耻,入娘贼,让我去讨甚小老婆,天有眼,银子没了,又吃恶官司。”耐了气,只得与差人东走西闯,赔了许多酒食,那里去寻一个人影儿?到第四日,差人对吴道:“吴朝奉,我认晦气,跑了四日了,明朝该转限,我们衙门里人,匡得伸直脚打两腿,你有身家的人,怎当得这拷问?况且朦胧诓骗都是个该徒的罪名,须寻得一个分上才好。”吴原是一个臭吝不舍钱的,说到事在其间,也啬吝不得,便与他去寻分上。正走间,一个人道:“张二倒回来了,王秀才妹子着甚鬼,东走西跑,打官司。”差人道:“我们也去看看,莫不是张青?”走时,只见张家堆上许多货,张谷还立在门前收货,妇人立在帘边,这张二且是生得标致,与张青那里有一毫相像。吴见了,越觉羞惭。正是:

柳姬依旧归韩子,叱利应羞错用心。

差人打合吴,寻了一个三府乡亲,倒讨上河,说要在王氏身上追这七十两银子,分上进去,三府道:“他七十两银子再不要提起罢了,只要得王秀才不来作对,说你诓骗,还去惹他,但是上司批发,毕竟要归结,只可为他,把事卸在张青身上,具由申复。”只这样做,又费两名“水手”。三府为他具由,把诓骗都说在张青身上,照提缉获。吴不体来历,罚谷,事完也用去百十两。正是:

羊肉不吃得,惹了一身膻。

当场街坊上编上一个《桂枝儿》道:

吴朝奉,你本来极臭、极吝。人一文,你便当做百文。又谁知,落了烟花阱。人又不得得,没了七十金。又惹了官司也,着什么要紧。

总之,人一为色欲所迷,便不暇致详,便为人愚弄。若便吴君无意于妇人,棍徒虽巧,亦安能诓骗得他?只因贪看妇人,弄出如此事体,岂不是一个好窥良家妇女的明鉴?古人道得好:“他财莫要,他马莫骑。”这便是个不受骗要诀。

型世言 第二十七回 贪花郎累及慈亲  利财奴祸贻至戚

莫笑迂为拙,须知巧是穷。奇谋秘计把人蒙,浪向纤纤蜗角,独称雄。险招人忌,骄盈召鬼恫。到头输巧与天公,落得一身萧索,枉忡忡。右调《南柯子》

这调是说巧不如拙,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