哥,一个小厮喜童,来到湖上,赁了个庄,税了张好凉床,桌椅,买了些动用家伙,碗盏簇新,做顶红滴水月白胡罗帐,绵绸被单,收拾得齐齐整整,只等新人来,只见这张家轿夫抬个落山健,早已出钱塘门。光棍与王秀才走了一身汗也到城外,妇人推开帘儿问道:“到也不曾?”光棍道:“转出湖头便是,只是二娘这来,须儿得张二爷好说话,若他不在,只见得姨娘,他一个不认账,叫我也没趣,况且把他得知了,移了窠,叫我再那里去寻。如今轿子且离着十来家人家歇,等我进去先见了,我出来招呼,你们便进去,我不出来,你们不要冲进,我真要骗他到厅上,叫他躲不及你们方好。”王秀才连声道:“有理,有理。”就歇下轿,王秀才借人家门首坐了。光棍公然摇摆进去,见了吴尔辉。吴尔辉道:“来了么?”光棍道:“轿已在门前,说的物可见赐。”吴尔辉说:“待人进门着。”光棍道:“这吴朝奉,轿在门前,飞了去?只是在下也有些体面,就是他令兄也是个在庠朋友,见在外这送,当面在这时兑银子去,不惟在下不成模样,连他令兄也觉难为。如今我自领银子去,等他令兄进来。只是他令兄,朝奉须打点一个席儿待一待,也是朝奉体面。”吴尔辉便叫小厮去看,道:“果然轿子歇在十来家门前。”尔辉便叫小厮去叫厨子,将银子交出,都不是前番银子一半九二三逼冲,一半八程极逼火。光棍道:“朝奉不忠厚,怎拿这银子出来?”要换过,吴尔辉道:“兄胡乱用一用罢,这里寓居,要换不便。”光棍定要换,吴尔辉便拿出一两逼火,道:“换是没得换,兄就要去这两作东罢。”光棍恐怕耽延长久,妇人等不得赶进来,便假脱手道:“罢,罢,再要添也不成体面。”作辞去了。走到轿边,道:“两个睡得高兴,等了半日才起来,如今正在厅上与个徽州人说话,快进去。”妇人听了,忙叫轿夫,一个偏在那里系草鞋带不来,妇人恨不得下轿跑去,便与王秀才一同闯进庄门。吴尔辉正穿得齐齐整整的,站在那边等王秀才,这妇人一下轿道:“欺心忘八,讨得好小。”那吴尔辉愕然道:“这是你丈夫情愿嫁与我,有甚欺心?”妇人一面嚷。王秀才道:“舍妹夫在那里?”吴尔辉道:“学生便是。”王秀才道:“混帐,舍妹夫张二兄在那里?”吴尔辉道:“他收了银子去了,今日学生就是妹夫了。”王秀才道:“他收合银子躲了么?闻他娶一个妾在这里。”吴尔辉道:“娶妾的便是学生。”王秀才道:“妹子不要嚷,我们差来了,娶妾的是此位,张二已躲去了,我们且回罢。”吴尔辉道:“怎么就去,令妹夫已将令妹嫁与学生,足下来送,学生还有个薄席,一定要宽坐。”王秀才道:“这等叫舍妹夫出来。”吴尔辉道:“他拿了银子去了,还在轿边讲话。”此时说来,都是驴头不对马嘴。妇人倒弄得打头不应脑,没得说。王秀才道:“才方轿边说话的是俞家家人,是领我们来寻舍妹夫的。”“那里是舍妹夫?”吴尔辉道:“那是你前边令妹夫,他道令妹不孝,在县中告了个执照,得学生七十两银子,把令妹与学生作妾。”王秀才道:“奇事,从那边说起?舍妹夫在广东不回,是这个人来说与他同回,带一个妾住在这厢,舍妹特来白嘴,既没有妾在此,罢了,有甚得你银子嫁你作妾事。”吴尔辉道:“拿执照来时,兑去二十,今日兑去五十,明明白白,令妹夫得银子去,怎么没人得银?”扯了王秀才道:“学生得罪,宅上不曾送得礼来,故尊舅见怪,学生就补;桶儿亲,日后正要来往,恕罪,恕罪。”王秀才道:“怎么说个礼,连舍妹丧公婆,丈夫在广,有甚不孝,谁人告照?”吴尔辉道:“尊舅歪厮缠,现有执照离书在此。”忙忙的拿出来看,王秀才看了道:“张青也不是舍妹夫名字,是了你串通光棍,诓骗良人妻子为妾。”一把便来抢这执照,吴尔辉慌忙藏了道:“你抢了,终不然丢去七十两银子,这等是你通同光棍假照诓骗我银子了。”王秀才道:“放屁。”一掌便打过去。吴尔辉躲过,大叫道:“地方救人,光棍图赖婚姻打人。”王秀才也叫道:“光棍强占良人妻子,殴辱斯文。”哄了一屋的人,也不知那个说的是。王秀才叫轿夫:“且抬了妹子回去,我自与他理论。”吴尔辉如何肯放。旁边人也道:“执照真的,没一个无因而来之理。”两下甚难解交。巧巧儿按察司湖船中吃酒回,一声:“屈。”叫锁发钱塘县审。

发到县来,王秀才说是秀才,学中讨收管;吴尔辉先在铺中受享一夜。次日王秀才排了“破靴阵”,走到县中,行了个七上八落的庭参礼,王秀才便递上一张是:假照诓占事。道:“生员有妹嫁与张谷。土豪吴乘他夫在广,假造台台执照,强抢王氏,以致声冤送台,伏乞正法。”你一句,我一句,那三府道:“知道,我一定重处。”就叫这一起。只见吴也是一张状子,道诓动事,道:“无子娶妾,遭光棍串同王氏,诓去银七十两。”那三府道:“王生员,你那妹子没个要嫁光景,怎敢来占?”王秀才道:“生员妹子,原有夫张谷,在广生理,土豪吴贪他姿色,欺他孤身,串通光棍,假称同伙,道生员妹夫娶妾在吴家,诓生同妹子去;若不是生员随去,竟为强占了。”三府叫吴道:“你怎敢强占人家子女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