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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胡老爷就问有册籍没有。那妈妈笑回没有。胡老爷就命点名儿造册。那妈妈笑应两个“是,”于是就点起名来。胡老爷坐在中间,那妈妈侍立唱名。胡老爷逐一打量过,然后登记人册。
点过的,站在东边;没有点过的,站在西边。姓名、籍贯、年岁、相貌,通通记上,载得异常详细。点毕,押下楼船,联帆并楫,直向南京进发。
江天万里,春色满舟。风又顺,船又轻,不消五七天,早已行到。船到南京,先差人上岸回过。霎时差官下船,传王爷令旨,李逆家眷发交黑都统承管,胡老爷诺诺应命。差官去后,胡老爷向众人道:“我带你们黑都统那里交割去。”
众人道:“我们都是好人家眷属,你们这起鞑子,把我们掳到松江,养在一个宅子里,又用船载到这里来,这会子又叫我们去见什么黑都统白都统,到底安着什么心?要把我们怎样?”
胡老爷笑道:“原来你们都蒙在鼓里。实对你们说了罢,你们都是李成栋家眷,头里掳掠你们的想必就是李成栋,不干我们的事。现在李成栋叛了大清,投了明朝了。豫王爷发怒,叫查抄他家产,家眷提到南京听候本旗发遣。”
众人听了,方才明白。于是跟随胡老爷到都统府。门上回过,传出话来,都统今日没暇,叫胡老爷带他们马棚里歇一夜再问。胡老爷皱眉道:“马棚里肮脏得很,那所在如何好歇人?”
门上道:“脏也罢,洁也罢,都统这么吩咐呢。”
胡老爷忙应道:“是是,大爷讲的是。我引她们那边去是了。”
门上听了,才不言语。
胡老爷回向众人道:“跟我来!”
说着,举步先走,众人只得跟随上去。转了三五个弯,约摸已到署后,胡老爷站住身,道:“到了。”
众人擡头,见两扇破败不堪的门儿,一扇倒了,一扇还支撑着,那木头露着枯灰颜色,好似表现自己久历风霜的样子。跨进门是一所荒园,颓垣破井,满地都是蓬莱。墙上的枯藤儿,兜着风兀自吱吱怪叫。那边十来间马棚子,门窗都没有,不过几根木头,撑着个屋面,刮着风摇摇欲坠。众人哭道:“这地方怎么好住人?”
胡老爷道:“黑都统将令,谁敢驳回。好在我也陪你们在一块儿,不见得你们是性命,我不是性命。”
众人无话,只得同到马棚里,见满地都是马粪,又没个凳子,风又大,烟尘瓦灰,纷纷下坠。众人脚又小,身子又乏,站在这地方,真是其苦万状。三季扶了张媪整整哭泣一夜。
好容易挨到天明。两个当差的慌忙奔入,传说:“王府总管老奶奶来了。胡老快快伺候,总管老奶奶奉王爷令旨选人呢。
”说着时,总管老奶奶已带了一群媳妇儿、小丫头进来了。胡老爷慌忙迎接,打千儿伺候。老奶奶叫把众妇女分做了十排,一排一排挨着验看,选中的留着,选不中的留交本旗赏人。那老奶奶年纪虽高,精神倒好,评头品足,很是不嫌繁琐。选了大半天,选中三十名。小丫头子捧上点心,老奶奶吃过,重新查看一遍。这个太高,那个太矮,又挑去了一半,只剩得十多个人。于是叫小丫头拿眼镜来戴上,把这十多个人,唤到面前,细细地瞧,皮肤、头发、眉毛、眼睛、口鼻、指臂,没一处不验到,又隔衣扪乳,验其高低,只要些微不称,马上就剔掉。
选到后来,只中得五个人。于是把这五个人引到一间很精致的房间里,倒上上好的茶,供上极精的点心,殷勤问讯,再验其声音。内有一人,发音微涩,老奶奶又叫剔去。一总选中得四个人,刘三季恰恰选在里头。老奶奶笑道:“你们好福气,都是王府里人儿了。我已叫黑都统传办轿子,你们有底下人,不妨带进府去。”
众人都不理会,三季听了,郁忿交加,心里一气,苦眼泪便似断线珍珠直滚下来。老奶奶道:“哭什么,停会子见了王爷,管叫你欢喜。”
说着时,当差的回说轿子齐了,请老奶奶示下。老奶奶道:“齐了就走,还候什么?”
于是都上了轿。
张媪跟着三季轿子,直到王府下轿。老奶奶进内回报。三季执住张媪手道:“我一个寡妇家,受尽千羞万辱,不过想跟珍儿见一个面。现在到这个地方,想来要见她面,是不能够的了,我也只好死了。”
说到这里,心里一酸,眼泪直流下来。
张媪也陪着掉眼泪。主仆两个,正在抱头暗泣,老奶奶早出来传话道:“王爷叫呢,你们快随我进来。”
随又嘱咐道:“你们初到府,不知道规矩,我来教导你们:见了王爷,是要磕头的。叫你们起来,就起来,千万别哭泣。恼了王爷,不是玩的。
”当下引着四人进里头来。经过多少崇门峻户,越过多少补道琳宫,才到豫王起居之所。原来这王府,就是大明宏光帝的内苑,所以这么巍峨宏壮。太监打起软帘,众人进内,只见一个肠肥脑满的骚鞑子,盘膝坐在炕上。炕前桌上,满摆着酒肴,五六个内监,分侍左右。鞑子嘻着嘴正在喝酒呢。老奶奶道:“快跪快跪!上面坐的正是王爷。”
那三季只当没有听得,回视同难的三个女子,早巳伏地恐后了。老奶奶催道:“刘三季,怎么还不跪下?仔细王爷恼了,快跪快跪!”
三季侧着娇躯,扑飕飕出眼泪,仍是不理。老奶奶怕王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