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裕禄闻之,连忙谢过,忙叫人备了八人轿,前去迎接。迎到衙门,开中门接入,用敌体之礼相见。特设盛筵,与他接风。酒至半酣,德成忽然睡去,呼之不应。一会子欠身而起,袖出铁炮机管数事。
裕禄问他这些东西,何处得来的?德成道:“我元神出去,从敌人那里窃来的,敌人的炮都废掉了。”
裕禄听了,深为敬礼。
德成出入督署,宛如大宾。裕禄上章保荐,称其年力正强,志趣向上。又替他屡报战功,得赏头品顶戴,花翎黄马褂。
曹福田听得张德成得了意,便也赶到天津来。一到天津,就登上城楼,询问租界在何处?土人告诉他在东南方,他就伏地向东南叩首。好一会,起立道:“洋楼烧起来了。”
果然东方烟起,众人无不悚然。其实是河东民居恰好被焚呢。福田进了城,商民跪地迎接。福田在马上叫他们起立,说道:“无须跪得,无须跪得。”
听得城中拳坛出令,叫阖郡持白斋,下谕:“无须无须,我也饮酒食肉的。”
听得洋货店多被焚毁,也说“无须。洋货入中国已久,商民何罪?”
津民因此信奉得更加虔诚。福田室中悬挂的神像,是关帝、赵子龙、二郎神、周仓。
另供一个木牌,写着圣上杨老师。
此时各国得着中国惊耗,已纷纷派兵来华援救,津城风声鹤唳,一夕数惊。福田道:“不要紧,有我在此。”
随下令整队开赴前敌,马前执事,是洋铁造的鼓吹大螺,红旗上大书“曹”字,侧书“扶清灭洋天神天将义和神团”。福田眼戴大墨晶眼镜,口衔卷纸烟,身穿长衣,腰系红带,脚登缎靴,背负快枪,腰挟手枪,手中持着一枝秫秆,跨着高头劣马,笑语足人,随往观战。
行至马家口,忽道:“前面有地雷,不可前进,不可前进。
”绕道而归。又令商民预备蒲包数千只,麻纯数千条。有人问他干什么的,福田道:“麻纯捆缚洋人,蒲包是蒙他脑袋的。
”福田不敢跟洋人开仗,不过整日大吹其牛。排齐队伍,周行街市,遇见武卫军,拿住杀却,以报落岱一战之仇。原来聂士成奉了相机剿抚之命,率军到落岱,瞧见三千拳众,正在拆毁廊坊铁轨,谕禁不止,下令开枪射击。拳民死掉不少,大恨土成,哭告裕禄,裕禄饬士成回军芦台。士成到天津,路中遇着拳民,拳民持刀直奔马首,士成避入督署。裕禄替他缓颊,才得没事。所以拳民遇见了武卫军,就缚去杀掉。荣禄深虑聂军激变,驰书慰问,大旨说“贵军服制颇类西人,遂致寻衅。团民志在报国,愿稍假借。”
士成慷慨复书道:“拳匪害民,必致贻祸国家。某为直隶提督,境内有匪,不能剿,如职任何?
若以剿匪受大戮,必不敢辞!”
部下将士,都替他扼腕叹息。
士成向部下道:“吾无死所矣。”
部将劝道:“咱们不如避向保定去罢。”
士成喟然叹道:“战死疆场,原是我的本分,特患不得其名。并且举我几年来辛苦练成的精锐,误供凶暴,投诸一烬,真乃可惜。现在国衅既开,天津首当其冲,我奉朝命镇守兹土,我两目没有闭,必要伸我职守,不许外国兵踏到这块地上来。但是尽我的力量,如何挡的住八国联军?我是死定的了,只是这么样死,我的眼珠子,终是不瞑的。”
于是率领部卒,退至杨村驻守,遏住洋兵的来路。不过一日光景,洋兵前锋,已及杨村。聂军拼命鏖战,洋兵伤掉不少。洋将知道聂士成是劲敌,知难而退,退了回去;裕禄把此役都算做拳民之功,保曹福田得赏了头品顶戴、花翎、黄马褂,福田愈益威福自恣。此时津郡绅商深虑开战之后,全城糜烂,求见裕禄,力请议和。裕禄道:“求我是没中用的,这事由曹大师兄作主,我替你转商曹大师兄罢。”
众绅商道:“全仗鼎力。”
裕禄派人请福田到署,述明绅商之意。福田道:“这如何使得?我奉了玉帝敕命,率领天兵天将,杀尽洋人。我如何敢逆天命?”
众绅商哀恳道:“望大师兄瞧全城生灵分上,高擡贵手!”
福田怒道:“难道要我不听玉帝的话,倒听你们的话么?真是反了!
来人,把这一起不知轻重的混帐东西,捆出去斫了。”
众人叩头哀求,裕禄也替他说情。福田道:“且瞧裕帅分上,暂饶你们的狗命,去吧。”
众绅商道:“大师兄既然不准议和,恳求恩典,别择一块战地如何?”
福田道:“别择战地,倒可以办到,只要把租界归了我。”
正在为难,忽报张大师兄到,裕禄忙着出迎。一时迎入,张德成见了众绅商,指问他们是做什么的?众人重行哀请,德成道:“听你们语,也很可怜,此事总可以商量。”
福田执意不肯。众人道:“大师兄慈悲慈悲吧,商民生命,很不少呢。
”福田道:“干我甚事,死的都是劫数里头人。我扫荡洋人之后,还要狠狠杀戮不孝不仁不义的人,完此劫数呢。”
说着,听得炮声轰天。军弁入报,大队洋兵,跟聂军开仗了。
此时炮声隆隆,枪声猎猎。军探络绎入报,称说战得异常剧烈。原来聂士成因内扼于端、刚,外迫于裕禄,穷无所之,早怀了个必死之志。每逢开仗,总是亲自陷阵。五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