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军门主意,要兄弟怎么呢?”
余提台道:“恳求节帅瞧这百十万生灵分上,暂派外委陈志刚,到洋船上去羁糜羁縻。”
裕钦差道:“那种苟且旦夕的勾当,国体上头,很有关碍,兄弟可没这个能耐。
”余提台讨了个没趣,下城而去。一会子又走上来,裕钦差不待他开口,就道:“军门大人,你我都是极品大员呢。朝廷把这浙江交给了你我,洋人来了,就讲羁縻,也对不住天恩高厚。
”余提台道:“步云受恩深重,一死报国,分所宜然。但是家中妻子儿女,三十余口很属可怜,并且步云的女孩子,即系今儿出阁,尤望节帅推恩。”
说到这里,余提台泪垂声下,不禁痛哭起来。裕钦差道:“儿女情长,英雄难免,那也不能怪你。
但忠义事大,这个志断乎不可夺的。”
余提台没法奈何,只得掩泣下城而去。裕钦差叹道:“事情就坏在军门手里。定海之役,葛、郑、王三镇台,血战到七昼夜之久,倘使军门派兵一旅,早往救应,也何至失事。就失事,也断不至这么的快。”
言未了,军弁走报洋人攻打招宝山,已经起岸。一时又报,洋人从西北角攻入后山,官兵都尽逃散,威远城失守,大事去了。
随见提标护印兵踉跄奔至,大喊道:“军门大人,现无下落!
”裕钦差大惊。接着又报,英人进攻金鸡山,谢镇台开炮抵御,正在酣战,不防英人别遣小队,从沙蟹岭绕出山后,两路夹攻。
谢军遥见威远城失陷,军心慌乱,谢镇台因抢护炮台,被洋炮轰击入海,尸身无获。现在洋兵扑向镇海来了。忽报城中火起,想必伏有汉奸呢。接着洋兵已到城下。裕钦差知道事不可为,随下城,奔至学宫,望阙行过三跪九叩礼,向泮池里纵身一跳,效投江的屈子,做成殉贼睢阳,喝了三五口水,早已不省人事。
家人余升、陆喜,忙着喊救,副将丰伸泰、千总马瑞鹏,随后赶到,帮着打捞。救起瞧时,幸喜还没有绝气,装人小轿,抢护出城。赶到宁波府,经知府郑廷彩,替他换上干燥衣服。忽闻洋人悬赏十万金,购求裕钦差尸身,余升等不敢停留,星夜雇船到余姚去,舟行四五里,方才气绝。这都是后话。
当下镇海失陷,文武员弁,尽都弃城逃走。余步云是逃回宁波提署去了。宁绍台道鹿泽长逃了慈溪去,还谎称跳入城河殉难,昏迷之际,被兵勇硬救起来的。独有县丞李向阳,字丹崖,号葵村的,从容赋诗,自缢于本署大堂之上。其绝命词,共是七绝二首,其一道:有山难撼海难防,匝地宾士尽犬羊。
整肃衣冠频北拜,与城生死一睢阳。
其二道:
孤城欲守已仓皇,无计留兵只自伤。
此去若能呼帝座,寸心端不听城亡。
此时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。宁波得着镇海惊报,商民纷纷迁避,知府郑廷彩等都奔了上虞去,提台余步云单骑走出南关。
所以二十九日,英国兵舰八艘,进逼府城灵桥门,连开大炮,竟没一个人理会它。英将郭士利,很是诧怪,舍舟登岸,督率了兵士,排齐队伍,戒备着进行。到宁波府城,只见城门洞开,空落落不见一兵一卒。郭士利还怕是诱敌之计,连放三排洋枪,依旧没人答应,才放胆闯进城去,奔上城楼,高扯起一面英国国旗。英兵见了,齐声呼唱万岁,于是浙东三座城子,旬日之间,都失陷了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二回 规宁郡智士献奇谋 支危局将军拼血战
却说英兵东犯,定海、镇海、宁波相继沦陷。慈溪地方,英兵虽没有到,官民尽都迁避,只剩一座空城子。惊报传到杭州,抚台刘韵珂,忙聚集文武,商议防守之策。藩、臬两司齐道:“英人既得宁郡,绍兴、杭州,都吃紧了。为今之计,莫如速派一员大将,扼守曹娥江,绍兴果然不要紧,本城军士的心,也要壮起许多呢。”
刘韵珂听说有理,遂饬前任福建臬司郑祖琛,督兵防守曹娥江,一面飞章到北京告急。刘韵珂向众文武道:“裕钦差血忱报国,果然可敬得很,但此公于战略上,未免太忽略了。本省的咽吭,是镇海不是定海,明朝人在威远城上,刻有石额,称为平倭第一关,其险可知。定海不过海里头一个穷屿孤岛,大仅弹丸,富非沃壤,明朝阳和经理沿海,并未收入内地。顺治八年,议政王大臣也曾奏过,舟山乃本朝弃地,守亦无益,不如叫副都统率领驻防旗兵回京。现在裕钦差有着葛、郑、王那样的良将,却把他都用到绝地上去,白白送掉性命,岂不可惜!”
藩台道:“定海吃紧时光,裕节帅上书谈兵,称说英人内犯,犯着兵家大忌,共有八桩,侃侃而谈,似乎很有见地呢。”
刘韵珂笑道:“这就叫纸上谈兵呢。正经要讲究将略,宜把定海当作外藩,只扎些少兵马,却把重兵都移在蛟门岛、招宝山、金鸡岭一带,三镇同心,将士用命,虽未必能够制敌死命,门庭堂奥之间,总也可以不要紧了。”
藩台道:“大帅既然有此特见,当时何不知照裕帅?”
刘韵珂道:“彼时我也没有想到。”
又谈了几句别的话,方才散去。
过了几日,忽报有廷寄到,却是饬拿余步云,派员解送入都的事。刘韵珂不敢怠慢,立命武巡抚官,执着自己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