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,以私情为轻,而于余此后之何以自聊,恐亦未尝代为计及。
嗟乎梨影!欲余舍意中之汝,而与一爱情不属之人强颜欢笑,余独何心而能耐此!此事结果,滋可惧也。坐对一灯,心迹为晦,辄和二律,借代鹃诉。
白萍一叶是吾身,尚许浮花占晚春。
万古乾坤几恨事,五更风雨两愁人。
罗衣病后腰应减,锦字灯前意转新。
情到能痴原不悔,又翻此局太无因。
今生事业算都休,如水韶华去不留。
已到悬崖终撒手,愿沉苦海不回头。
僵蚕丝尽身常缚,残蜡心灰泪更流。
只有梦魂自来去,每随明月度南搂。
余既允梨影之请,梨影尤望此事速成,得早完其心事。而余则意非所属,志不在谐,且此婚姻问题,在理虽可自由,而有母兄在,亦应得其同意,胡可草草自为解决者?矧蹇修一职,此时尚难其人,最适当者为石痴,今又远在异国。余意俟石痴归来,然后提议此事,毋须汲汲。梨影亦以为然。
余为此言,意主延缓,预计石痴归国,当在八九月之间,为时尚远,人事万变,此数月之光阴,不知更历若何变幻。使梨影对于此事之热度,幸而下降,则一段姻缘,自可融消无迹。
而余之初志得遂,是亦未为非计也。
梅雨沉沉,终无霁理。一年中惟此时节,最是恼人。落落一斋,黯如窀穸,一到黄昏,更难消受。喧声盈耳,起落如潮。
手抚空床,欲眠不得。起视孤灯,乍明又灭。窗纸破处,时有雨花飘入,迷蒙若雾,陡觉新寒骤加,袭肤难忍。则复蒙被卧,此时乡思离愁,一一为雨声催起。而一片吟魂,越窗而出,更不知飘荡至于何所。
遥想彼空闺独处之梨影,一阵廉纤,十分凄寂。虾须不卷,鸭兽无温。掩袖含啼,泪点与雨珠并滴;展衾怯冷,愁心和香梦都清。其凄凉况味,或更有较我难堪者在也。枕上口占二绝句云:池塘乱草长烟苗,困柳欺梅分外骄。
已觉凄凉禁不得,窗前幸未种笆蕉。
冷雨浇春春已残,炉灰拨尽酒阑珊。
醉花楼上书窗畔,今夜平分一半寒。
清吟达晓,梦少愁多,风雨潇潇之中,鸡声四起矣。拥衾瑟缩,了无暖意,则亦不恋,披衣自榻而下,推窗四望,雨势犹盛。黑云垂垂,一天皆墨,而冷风若镞,迎面刺人,着肤作奇痛,觉不可当。
思掩窗而入,忽远见一人自西廓来,审之,鹏郎也。既至,谓余曰:“先生起胡夙,寒甚,易加衣乎?”时余身御单袷,冷至难耐。鹏郎人室取一絮袄,逼余易之,且言日:“今晨若非吾母命吾来视,先生必中寒而玻吾每每谓先生偌大年纪,乃如一才离保抱之小孩,起居饮食,犹在在需人调护也。”
余闻言,不觉扑嗤一笑,曰:“余为小孩,汝且为大人矣。”
鹏郎亦笑,旋问余曰:“雨风载涂,行人已断,今日赴校乎?”
余曰:“今日为举行放假之日,不可不往。校事毕,余明日行矣。”
鹏郎惊愕曰:“行耶?行何往者?吾必不使先生行。先生住吾家佳也。”
余笑曰:“是又奇矣。余自有家,今客汝家者三四月,奈何不思归?且不久即复来视汝也。”
鹏郎蹙然曰:“否。吾与先生相处久,不愿一日离先生。
先生爱我,奈何舍我去?脱吾力不能挟先生者,吾必请于吾母,止先生勿行。恐先生亦不能自主也。”
余曰:“余欲行,若母又乌能阻余?能阻余者,惟有天耳。
脱雨不止者,余且作数日留,晴后乃行耳。”
鹏郎始有喜色日:“然则吾愿天一雨十年也。”
余怜其憨,抱置于膝而吻之,随取一笺,将两诗录出,置伊袖内,一回首间,奔入视母矣。
是日,校中举行夏季休业式。午后事毕,余即出校。风片雨丝,泥泞遍道,几有“行不得也哥哥”之叹。
踉跄归寓,外衣尽湿,双履亦拖泥不能步。秋儿侍余易衣纳履毕,询余膳未。余答以已膳。乃去。余思就坐,而目光所及,案头有一诗笺在,取而阅之,即和余听雨之作也。
情苗难润润愁苗,泪洗眉峰惨不骄。
自是愁心容易乱,非关昨夜听笆蕉。
雨声滴共漏声残,被冷鸳鸯枕冷珊。
拼受凉凄眠一觉,娇儿独睡惯惊寒。
伤哉嫠妇!鞠育孤儿,值此风雨清宵,益觉凄然吊影。火冷香销,迟徊未寝,而帐中鼾睡之儿,时时梦中呼母,此情此景,怎生消受?未亡人孤苦生涯,尽此二十八字中矣。
方慨叹间,鹏郎复至。
余问之日:“汝家后院有芭蕉乎?”鹏郎日:“有之,高且过于人,其矮者亦等于余。”
余日:“此恼人物,何不剪而去之?”
鹏郎曰:“余母手值此蕉,谓蕉之为物,晴雨皆宜,昼长人倦,绿上窗纱,可以遮日而招凉,何为剪之?”
余微叹曰:“风雨连宵,繁响不辍,渠独不怕滴碎愁心耶?”
鹏郎日:“芭蕉着雨,有碎玉声,清脆亦足娱耳。先生胡独不喜?”
余曰:“余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