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一个向前引路,一个仍推着车,一齐走了。后面这人赶上,认定后首这个推车的脑后一鞭下去,只听得“呵也”一声,头分两瓣,咕咚倒了。又一腿将车打翻,前面那个一带倒了,一声“不好”刚叫出口,耳根头一鞭已到,首碎而亡。前头推车的回头看见,四个停住车,忙取器械奔来迎住。这人喝道:“来一百死一百,来一千死一千。”四人已到面前杀来,这人只将鞭一搅,四人刀杖落地。复一鞭横扫过去,打倒三个。未倒的这个,赶上一鞭打翻,再一鞭了结。这三个还未挣得起来,一鞭一个,又送了命。引路那盗忽然不见。前车两盗见后首的都死,要想跑,又舍不得车上东西,要斗,明知不能。正在沉吟,这人已到,一鞭击下,脑浆迸流。还剩一个,飞风的跑了。这人不慌不忙,将身一纵两十丈远,几个连珠纵步追上,一鞭正中背心,喷血而毙。
  这人才走回来,忽听车中一声叫唤:“救人啊!”其音清脆明亮,宛如燕语莺声。这人问道:“你是何人?快说来。”车内人说:“救命的爷,你且救了我,自然要告诉你。”这人说:“你先告诉明白,我才救你。”此人无法,只得说道:“请爷站近些,听我告诉。”这人贴到车旁,里面低声说道:“我是贾府园内庵里的女尼妙玉,求你将我送回,多把金银奉谢。”这人听说,喜从天降,跳跃欢腾,说道:“原来你就是妙师父,我特来救你。”
  只顾说话,不防背后盗人暗算。一语未完,只觉左腿后一刀刺来,叫了声:“不好!”飞快将腿斜旁一卸,已刺进去三四寸深--一亏平日功壮,筋骨强健,再亏避得快疾,未曾攮通。毕竟这人身法矫捷,将腿卸出,随着一后跟踢去,把那盗踢翻在地,刀掉一旁,回转身来,一手按住。那盗忙说:“求饶一命,东西都送与爷。”这人一想伙盗都打死了,只有这个,且留他讯供。就在这盗左右肩上两拳,打得骨脱筋离,软拖下来,又将腿筋割断,一面说道:“且救了人,再考问你。”但觉自己腿上血流不止,走近车旁问道:“师父可有手帕?”妙玉问什么事用,这人道:“我才与你说话,不防路旁还躲着个强盗。我的左腿捱了他一刀,血流不止。”妙玉听说,浑身打战,说道:“怎么好?”忙递块手帕出来。这人说:“一块不够用。”妙玉又递出一条香巾。
  这人将腿缚好,忙扶妙玉起来。妙玉素性耿洁,遭此厄难,不能避嫌,只得由这人扶他。毕竟妙玉眼尖,从亮信中细觑这人,已明白了,假意说道:“难得爷救命,敢问尊姓大名?”这人道:“路上不必说,且合你到我家里再说罢。”妙玉道:“我吓得心惊腿软,走不得路,还要雇车子好。”这人道:“夜静更深,那有车雇?我背你去罢。”妙玉道:“这断乎使不得。你的腿受了重伤,我且虑你不能行走,还搁得住背我吗?”这人道:“不相干,你只管站下来。”
  于是扶定妙玉下车,硬背着走至土墙边,敲了一下门,里面一小童忙开门出来,一同进去。背到房中,将妙玉放下,再说道:“我非别人,乃柳湘莲也。”妙玉道:“原来是柳二爷,很失敬了。今儿这救命之思,如何报答!”连忙倒身下拜。湘莲急忙跪下,挽了起来。妙玉道:“恩爷怎么知道我被难来救我?”湘莲道:“我在后院墙根走动,听见强盗说出前儿打劫贾府,今儿又去劫了个美人。我想贾府千金,岂堪遭这污劫?是以出来救护,那知就是你。那些强盗都被我打死,只留一个活的好讯供。”
  一面说话,腿上血直淌。妙玉看见,战兢兢的道:“不好了,血又淌下来了。”湘莲忙叫杏奴取出药来,解开帕子一看,只见伤口划开五六寸长,因行动用力,’致血涌出。妙玉吓得身战泪流,道:“这是我连累恩爷。”一面扶着湘莲乱抖,一面说道:“我实在心……”说到此处,又止住了。湘莲扑在春台上,叫杏奴点火照着,托妙玉代他上药。妙玉拿了药瓶,两手不住的抖,把些药抖得满腿,对不着伤口。杏奴只得托妙玉拿着蜡台,自己动手,才将药倾在伤处,血即止住,疼亦定了。此药乃云梦羽士所传,三天即平复如初。又找了一块绸缚好,翻转身来躺着歇息,一面叫杏奴取新盖碗,泡天水茶,又舀了水来与妙玉净手。又对杏奴道:“你叫两个打杂的,快点火把,去到大路上,看守四辆车子合那打折手脚的强盗,你再往城中报信。”杏奴道:“此时已四更了,只怕城门叫不开。”湘莲道:“你只说前夜荣府失盗的御赐东西,这会儿连人都拿住了,赶来报的,敢不开吗?”杏奴赶着去了。
  湘莲心想:“自去岁园中与他一面之后,思念至今。幸遇这个机会,救了他的命,这段姻缘十有九稳。”身上虽受刀伤,一因仙丹神效,再自有生以来,不过见些寻常粉黛,何曾与这冰姿玉骨香泽相沾?今将妙玉背来身上,又侍医药,这般缱绻深情,温柔爱恤,令人心旷神怡,已不知痛为何物。比时想出个主意,假装疼痛,试看妙玉怎样,故意呻吟叫痛。妙玉道:“上了药,止住血,如何反痛得很呢?”湘莲喊道:“要疼死了。你不知道,这药性在伤处,要斗一阵子,疼的受不住了。”妙玉急得哭道:“都是我累你这般疼痛,倒不如我代了你罢。又不能按摩,真正没法了。”停了一会,湘莲道:“你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