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生用药,还要请教。”姜先生道:“老爷有所未知:医家传药不传方,教做药遇有缘人。但此症非是那些官药的用法。那年记得还存得有些末药,不知可在否,我今回去找寻,自然着人送来,开明药引。只是一件:太太要吩咐家下人等不可上楼,恐污秽过人,不是儿戏。”谈氏太太连点头道:“拜托先生,早些送来要紧。医好了,定然重谢!”姜先生告别,夫人、小姐相送至腰门。姜先生辞出,上轿而去。

  再言太太吩咐丫环妇女:不可在他跟前,等他一人独自用药。看姜先生回来用些什么东西。又命小姐:“你也不可看他用药。我等药来,自然命人送上楼去,与他自煎而服。”众人嘈嘈的说道:“我们的性命也是要紧的,不可上楼去看他。”

  不言众人背后之言,再讲姜先生回去,心下想来:“若用煎药打胎,恐怕安老爷认得,反为不美。”合了一方打胎的末药,开了一单:用生苧麻根一把,紫玉簪花叶两片,捣汁,木瓜酒送下。再用净桶一个,糊刷一把,皮纸条不拘多少,等他打下来时,即将净桶封好,送至郊外埋去,永除后患。众人不可私看,看见即得此症,要紧、要紧!”写明,着人将药共单送到安府。家人传送进去,太太打开药单一看,照单将药引准备周全,送至后楼。诸事齐备,又命人送了晚饭,吩咐:命临妆吃饱了,好吃药。

  再言小姐命丫环扇着几个炭炉,取将上楼。小姐告了老爷、夫人,回转后楼。门关上,由恐有人前来观看。自己净了脸,改了晚妆,将风炉取到临妆房门首,炖的开水,喂的是莲子糯米粥;各样事都备得现现成成。将自己房内的灯儿吹息,到得临妆这边来,问道:“可曾用饱了晚饭?”临妆回道:“用过了。但不知姜先生的末药是怎么吃法?”小姐将药引所用之物说了一遍。停了一停,外面起了一更,楼下的人且尚未静。

  等到更余时分,小姐心下暗想:此刻已是时候了。取了灯,到自己房中,拿了些剪碎的人参,都放在镬子内煎将起来:怕他人弱要脱。将药包打开,倒在碗中,用木瓜酒调成,递与临妆道:“趁热些吃罢。”你道瑞云小姐为何这等小心服侍与他?此刻叫做两人合了—条命。昨晚逼他寻死,也是无奈;今日既有了姜先生的妙药,料想灵效,焉有见死不救之理?况且平日临妆本来为人妥贴,故尔小姐此刻:

  亲身服侍煎汤药,权作今朝下贱人。

  岂可旁观忍袖手?焉能不救看船沉!

  临妆蹙眉苦脸,不肯吃药。小姐见他这光景,说道:“难道比死又苦些?还不快快吃将下去!”临妆道:“多蒙小姐的荑意,叫我如何受得起!”说罢,连忙接过药碗,觉得其味难闻,临妆只得慢慢的用了一半。小姐又冲上些木瓜酒,代他用箸子楼了一楼,候他吃毕,将碗接过一边。

  坐了一会,听得外面打过三更,猛然的药性渐渐发了,临妆双手捧着肚腹,咬紧银牙,口中骂道:“吕昆贼呀!你害得我好苦!”只痛得他:

  双眉紧皱银牙咬,刀绞柔肠冷汗淋。

  伤心不敢高声哭,阵阵犹如烈火焚。

  小姐问道:“这会肚中觉得怎么了?”临妆回道:“小姐,此刻好像五脏都开,肝肠碎断。”小姐见他坐不住,只得扶他在床上睡下。临妆只痛得满床打滚。古人有言:生产的女人,阎王面前走一遭,生死就在此一刻。小姐取了些开水与他接接气力,将他扶上净桶坐下。小姐将手搂抱临妆的腰,临妆不觉一阵昏迷。不知生死如何?且听下回再讲。



第四十三回 临妆女胎堕<原为“胎随”,从目录改>轻身 鲍舅爷见聘起怒

  词曰:

  落日西飞速速,大江东去滔滔。夜来今日又明朝,蓦地青春过了。千古风流人物,一时多少英豪?龙争虎斗为功劳,只落得一场谈笑。

  闲词休讲。

  且表瑞云小姐将临妆扶上净桶,打开他的青丝,衔在他口内。临妆一阵昏迷,小姐将他一把搂住。没有一顿饭工夫,几阵鲜红,婴儿已落于净桶之中。小姐扶他上床,将棉被倚靠起来,怕的是血污奔心。取了一碗米汤。他定定心,连将净桶糊好。

  收拾已毕,不觉天色渐明。小姐开了接门下楼,前来送信。谈氏夫人听得小姐下楼,连起身,开了房门,说道:“我儿,为何起得甚早?临妆吃下药去,便怎么样了?”小姐道:“孩儿听得临妆喊声不止,大概是药性举发;孩儿只得起来问他,已经打下来了。”谈氏夫人听得大喜,命人同上楼来。只见净桶封得好好的,临妆睡在床上,不住的只是哼。太太道:“你小小年纪,怎么得了这样古怪病?要不亏了姜先生,险些儿性命不保。如今平安无事,须要保重要紧!”连忙取灯,将他一看:临妆脸上就像黄纸一样,一点血色俱无。谈氏夫人命人将净桶取下楼来,吩咐埋在花园之内;随即着人上楼服侍。小姐梳洗已毕,暗暗欢悦,平心想道:

  不是医生施妙剂,焉得冤家离眼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