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昆尚未到来,连望着张寅道:“吕家贤侄如此做作,大有一派书气。不知可有真才否?”张寅道:“小侄焉敢蒙混?若问此人,实系我辈之中魁首。少停老伯一见便知。”正在闲谈,忽有人报道:“吕相公已到门首了。”安老爷忙同张寅迎出大门首。吕昆下轿,一躬到地:“小侄奉招来迟,幸勿见罪。”安老爷也还了一揖,道:“适间贤侄公干未毕,催促取厌,正是有才者多劳。老夫候驾已久,请里面坐。”三人一同来至大厅,行过宾主礼,分宾坐下。
先是一道清茶,然后摆上桌盒,命人换茶坐下。安爷道:“久慕贤侄大才,名重姑苏;又喜青年入泮,将来必掇巍科。昔与尊翁同朝,素邀相好,未知贤侄有此大才,可敬可羡!”吕相公道:“小侄初游泮水,一介书愚,毫无才识。老年伯名重京都,德播海宇,久为吾辈增光,不胜望仰!”安老爷见他堂堂一表人才,出口成文,可称满腹珠玑,胸藏锦绣,暗暗点头道:张家贤侄果然言语不差!
用毕了茶盒,去到书厅坐下,连连开言道:“老夫今日非为别事,只因小女终身无托,闻得贤侄大才,不厌家寒,将小女愿执箕帚。因此备得水酒一杯,敢屈驾临一叙,未知贤侄意下如何?”吕相公道:“令爱乃是绣阁千金,小侄乃草茅下士;况且又无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且从缓商,不敢从命。”安老爷听得他这一番言语,心下自觉不乐。忽然变下脸来,道:“才人自多做趣。若论结亲,原不在贫富;况且贤侄家道并不贫寒,此乃老夫爱亲做亲,出于情愿。贤侄这等推托,敢是嫌老夫门户不对?莫非因此么?”吕昆心下巴不能立刻就了,才是心事,无奈张寅教他不可轻易点头。此刻安老爷说出这一番话来,吕昆心下好不烦燥。张寅连连转湾道:“老贤弟,休得过却!安老年伯为人最直,两家门楣正配,正好连姻。若说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如今媒人就是愚兄,至老伯母前,我自到府禀明。依我到是尊命的为是,恐拂了安老年伯的美意。”吕昆心下暗想:“这头亲事走不到那里去了,将来一定是我!”吕昆见安老爷越发性急,他越发推辞,把个安老头儿急得满面通红。
张寅道:“安老伯不必性急,吕贤弟不必过推。但婚姻大事,俱前缘所定,非可勉强。我自有道理。天气尚早,闻得老伯花园甚美,小侄与吕贤弟欲借一观;或作新诗,或作新赋,请老伯教正。不知老伯意下如何?”安老此刻虽然看中吕昆外貌,然也不知他的内才如何。张寅此言正合安老爷之意,慌吩咐家人开了花园,将张、吕二人请进花园请教。不知后事如何?下回自然接讲。
第四十七回 花园内吕昆允婚 山石傍临妆留意
词曰:
画梁双双喜燕,衔泥空作窝巢。一天打食教千遭,只恨儿孙不饱。养得嘴上黄噱未退,身上刚长翎毛,竟自腾空飞去了,飞在人间画梁高斗。任他散淡逍遥,遇着一个狠心的狸猫,跟随不相饶;一爪儿搭住,连皮带骨一齐嚼了。
按下闲词。
话表张寅、吕昆到得园中,只见雕栏十二,曲水流觞。时当桂花开得茂盛,香气袭人,却也可爱。安老爷邀了张、吕二人在桂花亭坐下。用过了茶,张寅请安老爷命题。安老爷意欲将那桂花为题,恐题目过熟;回头一看,见壁上挂着一幅墨笔菊花。是前人的名笔,用手指着道:“二位贤侄,就是这墨笔菊花罢。”张寅道:“当得遵命!”吕昆入坐即书。安老爷他也不看张寅,只见吕昆笔走龙蛇挥而就,安老爷接过来一看,上写着:
一种幽姿别样妆,经春历夏助秋光;
篱边故有临霜节,纸上常余翰墨香。
不比凡花施艳色,偏宜载酒乐重阳;
有时醉眼偷相顾,错认陶潜作阮郎。
看毕,又递与张寅赏玩一遍。二人连连赞(谮)道:“好诗,好诗!真奇才也!”张寅道:“小侄荐举之功,足见不差。”
安老爷见了这幅诗笺,那里还肯放手?看而又看,念而又念,吟哦不止。将张寅扯在一边,道:“拜托贤侄始终到底,还要代我曲全。”张寅回道:“老年伯但请放心,我与他非一日之交,不怕他不肯依允。”连连向吕昆道:“贤弟,安年伯既盛意谆谆,不必固执;况事已如此,趁我在此,过来拜了年伯如何?”吕昆只得将计就计,走近安老爷跟前。张寅吩咐安老爷家人取红毡,铺在地下;吕昆登毡,拜了两拜,站过一边。张寅也就到安老爷跟前道喜。安老爷道:“多谢贤侄作成,受老夫一拜。”张寅连连搀起,回了一礼,道:“[此]因前定,非小侄之能,何敢当此!”张寅恭喜吕昆。安老爷将诗笺收好,命人掣去红毡,心中大喜:老夫为择婿一事,费尽无限心机,不意探手而得,正是:
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命人报知谈氏夫人,吩咐办酒。此一刻,家中大小等都已知道,总来恭喜。
安老爷见酒席尚未完备,邀了张、吕二人,各处散步。走到一处小书室,上有一匾,名曰“辟萝轩”,旁边一带柳树,里面影着高耸楼房,这就是安老爷的书室。张寅与吕昆进得辟萝轩,四下观望。只见那满壁图书,淋漓翰墨,乃是安老爷养静之所,轻易无人得到。安老爷命人取了香茗,每人跟前敬了一杯。安老爷说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