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明白。阿男又拍看他的背说道:“哥哥休慌,我是阿男呢。来得鲁莽些,你不要害怕。”白凤这才‘认出是阿男。心头迄自小鹿乱撞,喘了一口气道:“妹妹,你吓煞我也!” 阿男含笑道:“哥哥休慌,是我的不是。”一面说,一面把窗门拉上。一面扶起白凤,送到竹交椅上坐下,自己又端过一把椅子来,凑近坐下,握了白凤的手,着意温存过了一大会,白凤方才定了惊。问道:“妹妹,你为甚么半夜三更跑了来,又是这种打扮?你是怎样来的?”阿男叹口气道:“我的来意,本是一片痴心,却不料累哥哥受了这一大惊,我倒不便说了。”白凤道:“妹妹不过又要问我可曾忘记去年临别的话,为的是我们终身大事。”阿男听说,把身子一倒,倒在白凤怀用道:“哥哥真是和我一条心,怎的就知道我的来意?”白凤道:“我正在这里愁呢。我们两个不能自己做主,这便怎好?”

  阿男道:“是啊,我方才在上房听见叔叔和婶娘谈天,说甚么何家姑娘,和你说亲呢!你可知道?”白凤道:“我连影儿都没有。”阿男道:“甚么何家?你总知道的。”白凤道:“委实不知。”阿男道:“方才我听得叔叔说,甚么写信来,回信去,想来总是个熟人。”白凤想了一想,道:“哦,不错,有个何甚么,是在镇江开布店的,和我叔叔常有来往,要就是他。”阿男道:“如果这头亲认真说成功了,你就怎样?”白凤道:“就是这个难。我方才不是说的么,我们就是苦于自己不能做主。”阿男沉吟了半晌,道:“要自己做主也不难,我有个法子。”白凤道:“甚么法子?”阿男道:“只要你对你叔叔说:‘我不要甚么何家姑娘。如果和我提亲, 我要寇家妹妹。’”白凤忙道:“来不得,来不得,这个事情怎好自己开口说得?”阿男愕然道:“这么说,万一何家的亲事说定了,那就怎样呢?”白风道:“所以我说难啊。”阿男道:“其实自己说说也没甚要紧。婚姻大事,尽有人自己要做点主意。”白凤道:“说是不错。比方我叔叔先和我说起,我自然还可插得下口去;如果叔叔不和我提起,叫我怎生说上去呢?而且还有一层,我父亲亡故了还不到周年,我便向叔叔说自己的米事,非但面子上过不去,道理上更是过不去啊。”

  阿男囗囗的听了,半天开口不得,仰着脸只管呆想。忽然淌下几点眼泪来道:“那么说,你是不能娶我,我是不能嫁你的了。”此时阿男仍是倒在白凤怀里,白凤低下头附着他的耳说道:“不如妹妹自和四娘说,央个媒人到这边来,倒也还有点意思。”阿男道:“不行。我娘一心只想把我嫁给我的表兄。”白凤道:“这就更难了,我两个来生再做夫妻罢。”阿男兀的一下坐起来道:“来生么?我偏要今生做他一做。”白凤见他忽然坐起,倒吃了一惊,及听了他这句话,又觉得好笑,便道:“做夫妻有甚做一做、做两做的?”阿男自己也觉得好笑,两个人说笑了一会,听得外面已打过三更,白凤便催他走。阿男道:“明天晚上我再来,你休要再是那么吓。”白凤道:“既知道是你,我自然不吓了。”阿男戴上壮士巾,仍在窗口跨了出去,回头对白凤说了一声明天会。将身一纵,飕的一声,早已不知去向了。

  白凤心中不住的称奇道怪,暗想:这等身手,莫说是个女子,就是男子当中,也寻不出几个。几时和他长在一起,倒要跟他学学。又想起:他那一种情致缠绵的样子,竟是一心一意的为了我。人非草木,岂能无情?我和他从小儿耳鬓厮磨长大的,彼此情性,彼此都晓得。得与他做了夫妻,自是生平的大愿。争奈这件事情,总要尊长做主,我们自己虽然各具痴心,只怕也是徒劳梦想的。

  诸公!这是秦白凤以礼自守的好处。别人做写情小说,无非是写些痴男怨女。我说这部写情小说,却先写出一个道学先生来,岂不是驴头不对马嘴?不知这个正是我说书的唤起世人的苦心。你看秦白凤这么一个绳墨自守的后生,半夜三更,来了个情人,一头倒在怀里,撒娇撒痴。说了半天的话,无非是商量他们的终身大事。临去就白白的放他走了,这也可算得第二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。然而他还不免为情所累,可见得这个“情”字,真是世间误人之物。说到“勘破情关”四个字,正不是容易做得到的事情。

  闲话少提,且说这一夜阿男去后,莫说秦白凤思前想后,不得主意,心乱如麻。便是阿男回到家中,他虽然早定下一个办法,然而到底还是小儿女心性,他定的主意,大半近于儿戏的。他想:照此办下去,将来成就了长久夫妻,我两个便如何恩爱,如何美满,万一事情中变,我便肯为他死。但不知他的心性如何?又打算明夜如何布置,如何行事,不觉想得心头滚热。一夜无睡,直到天将破晓,方才朦胧睡去。这一睡便睡到日高三丈。寇四娘怕他又是病了,便到他房里去看看:只见他把身于压着被窝,仰着脸,双眼微场的睡着。便伸手向他额上去摸一摸,觉得温和如常,方才放心。正要缩手时,不提防阿男睡梦之中,忽然伸开双手,把四娘的手臂用力一搂,叫道:“哥哥,爱煞找也。”这一叫把自己叫醒了。张眼一看,见是母亲坐在床沿,登时羞得满面通红,连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