鞋非袜,许多白疋裹缠的紧又紧,又把白疋一扣一扣扯下,方见一只簇新的绣鞋,果然是三寸金莲,又小又端正。钱氏王妃看罢,只气得双手如冰,坐在旁边椅上一言不发,只是切齿痛恨。楚太妃见此情形,反破啼为笑,问曰:“ 小冤家,你每年所穿之鞋,究竟是谁代你制造?吾观你现着之鞋,甚是簇新,大约才换的,倒底是谁制造?”楚云带愧曰:“孩儿之鞋,全是余妈代做。” 楚太妃闻言,立唤余妈到来,喝问曰:“你好大胆,欺我太甚!王爷既是女流,为 何 当 时 不 告 我 知?今 日 弄 得 如 此,有 何 话讲?”此时钱氏王妃正在没处出气,遇此机会,也不顾在婆母面前,立起身,一伸手在余妈左腮打了一下,口中骂道:“你这昧心的仆妇,当日不言,累得我婆媳如此。” 余妈跪倒,口尊:“ 太妃,只因当日先大人回乡之日,不敢明言,惟恐大人见责。后来大人与姨太太相继去世,仆妇又恐族中争占家产,又不敢明言。虽然仆妇误在当先,却是一片好意。还有一事,爽性在太妃、王妃面前呈明,免致后来又蹈前辙。那伴兰小使,也是一女子。因小主人系女身,恐男童伏伺不便,是以买一女使,扮作书童,以便伏伺。就是伴兰也知道小主人是一女身。” 余妈言罢,叩头不已。太妃闻言,叹曰:“我竟是睁眼瞽人,这许多年来皆看不出两个女身。”便命余妈起来,遂向楚云曰:“事已如此,有何话言?但是我儿现在病方愈,且不可过虑,有伤身体,为娘的暂且回房。”便同余妈出房而去。

  楚云同钱琼珠送太妃至房外,这才转回。钱琼珠向楚云啐曰:“奴且问你,你既是女子,天子必然赐婚李广。你平时与李广情投意合,天子既然赐婚,你定于归李广了。可怜奴空担其名,令奴隐恨呀!” 楚云闻言,伤感不已,含泪抚其背曰:“ 卿卿之意,我岂不知?事到此间,也无法可想。千不恨万不恨,只恨我哥哥设计害我。为今之计,与卿订约,我与卿既名为夫妇,何忍半路分飞,将贤卿抛弃?若天子赐婚,任他婚配与谁,我不能允诺。与卿白头相守,俟母亲百年之后,一同住山林作一个神仙眷属。卿卿之意以为然否?”钱氏王妃听了这一番话,才觉怒气稍平,低头不语。楚云又敷衍了他一番,只候三日后复奏,再作计议。这且不表。

  再表云太郡回到府中,向范相将太后之言及自己与楚太王妃之言告诉一遍。范相闻言大喜,即嘱璧人修好本章,预备三日后覆奏。璧人唯唯。范相回到自己府第,将此事向夫人说知,即写一封密信,差范洪持至李广府面投。李广接信拆看,心中欢喜,打发范洪去后,便进上房,禀明母亲。李王妃闻禀,也是欢喜无限,只候覆奏后,看天子圣意如何。

  不觉已到三日,所有范相、云璧人、李广、楚云以及一众英雄等,五更三点全行入朝,先在朝房坐候。楚云见了众人,羞愧不堪,惟于李广尤甚。李广也有些羞愧之色。在平时,他二人除非不见面,若见面断无不谈心之理。今日二人皆是相顾而视,默无一言。大家见此,有些疑惑。范相见他二人如此情形,心中默想:依老夫看来,恐其中早已有私,必须代他二人力求皇上赐婚,恐将来不免遗人口实。正自暗想,只见桑黛走近楚云面前,口呼:“楚兄,人皆言你是乔装,若果真无此事,我弟兄当代你力辩。设若竟有此事,不妨说明,大家好计议。” 楚云只是低垂粉颈,一言不发,羞不自胜。

  正在没法之际,忽听静鞭三响,武宗临朝,各官皆趋诣金阶,山呼已毕,侍立两厢。武宗问范相曰:“朕命卿限三日查明,据实覆奏,卿当奏来。” 范相奏曰:“ 臣奉谕旨查明,果然不诬。现有云璧人有表章呈奏。” 璧人闻奏,随即出班,将表章呈上。武宗展开阅了一遍,表上写着胞妹颦娘即系忠勇王楚云,如何幼时被拐失落,杳无音信;现今如何云太郡见疑密令详察,如何脱靴,如何自幼配与李广,恳求天恩婚配的话细细奏明表内。武宗览毕,手扶御案曰:“楚云竟是女子,如此文武双全,忠心报国,千古以来罕有其匹,令人可敬可爱!”楚云也就免冠待罪跪倒,众同盟弟兄心中惊讶,暗想:我等皆是有眼无珠,不如大兄神见。这武宗见楚云免冠跪倒,遂谕楚云且整冠平身。楚云谢恩,站立一旁。武宗方欲问话,见玉清王上殿,暗想:“御弟未免痴心太甚,曾奈楚云已字李广,如何能命他改字。而况君夺臣妻,自古未闻,使朕两难。只可先承母命,否则朕不能偏护。”只见玉清王上殿,山呼已毕,武宗赐座。玉清王目不转睛,看视楚云。忽闻武宗降谕唤楚云曰:“ 卿既行藏顿露,姑念卿有功于国,这欺君之罪,朕不深究。惟卿虽自幼许字李广,但李卿现已婚娶,怎能以卿仍赐李广作为偏房?朕为卿仔细想来,莫如仰承太后懿旨,将卿册立为玉清王之正妃。以卿之功,配亲王之贵,真是毫无牵就。卿毋负朕意,可即领旨。”李广一旁闻谕,心中惊疑不定。毕竟楚云领旨否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  第一百五回 奇男奇女乞赐宫砂 贤舅贤甥愿遵圣旨

  流落江湖十四春,徐娘半老尚风尘。
  西楼一枕鸳鸯梦,明月窥窗也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