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有事,又催请我快去,我终究为这事放不下心,烦太太再来看看,不要熊师爷弄错了。” 黄氏太太在房里答应走出,迎着接了电报,就在堂屋中间桌子上摊开,看了一遍,仍然不懂,叫丫头在房里拿出一本官商快览,照着纸上的码子对去,只见写出“ 母故” 两个字。黄氏太太不觉身子往后一倒,晕了过去。甄观察也放声嚎啕大哭,两边侍立的丫头、老妈子都不知老爷,太太为了何事,一个倒在地上没有了气,一个哭得气都回不过来,叫的叫“太太”,喊的喊“老爷”,闹得个一团糟。内中有伶俐的赶着跑出去,把少爷在书房里请了进来。看见桌上摊着电报,翻出“ 母故” 两字,方晓得祖母去世,两眼落下泪来,看见父母悲痛得晕了过去,忙着吩咐老妈子冲姜汤,好半天才把老爷太太灌转来。扭上手巾,揩过脸,甄观察依旧是抽抽咽咽,哭个不止,黄氏太太带着哭声,叫少爷把那电报翻完来看,是今日辰时入殓。
  看书的诸位,不要说电报局委员拿着事不当心办,因为官场中的忌讳是最大的。这封电是报丧的,电报局本着报喜不报忧的话,故意没有翻出来,并不是偷懒,表明不提。“现在差不多交未时了,咱们就乘着今天入殓日子,把灵位设起来,传裁缝赶紧做孝衣,成了服,再慢慢地商量别的事罢。”甄观察依着黄氏太太所说,叫老妈子把门上唤进来说:“先拿我手本到院上去,就说刚才接着北京来电,老太太病故,先禀知一声,随后再具禀帖上来。” 门上“ 咂咂”地答应下来。济宁道衙门里设灵成服,讽经建醮,素衣白马,吊客盈门。虽然是看甄观察一面为人生大不幸的事,在官场上一面得了这个机会,逢迎趋跄,送奠敬的,送经仪的,又闹了个落花流水。过了一七,甄观察报丁的禀帖上去。不两天,就委了济南府知府来署事,所有各局所的总办仍然留着,那也是近年各省督抚照应私人的通例。
  一日,甄观察择定日期,与老太太开吊。搭棚、结彩自有首县办差,就是衙门内少一个提调的人。恰好黄二麻子由京城赶回山东,见了甄观察,问了些老太太身后一切的事。黄二麻子能言会道,自有一篇委曲的对答及特别唁慰的词令。甄观察听了,未免又做出一副忧戚的容颜,说些罪孽深重的套话。方谈到开吊的日子,诸事还要拜托。黄二麻子哪有不应允的,自然是说卑职该效劳的。甄观察又说:“此次实在是对二哥不住,往返两次,多受辛苦。家父来谕,叙起家伯病,若不是遇见二哥回春妙手,岌岌至于不治。兄弟时刻记在心上,总想腾挪一个优点的位置,方才问心得过。谁知半中腰里闹出这个岔子,虽然承大帅宪恩,把各局所差事不另委人,留着等兄弟回来。但兄弟是丁忧人员,理应回籍守制,再要占人家的差事也就下不去了。打算回京之后,请家父的训再说。至二哥的事,昨天承夏方伯亲来唁吊,兄弟乘便就把尊衔交给方伯。他一口应承,既是我的内亲,无论怎么总要检好的委你一个,但是不能求速。夏方伯与兄弟交情,二哥知 道,谅 来 十 分 靠 得 住,就 是 多 些 日 子 也 不 要紧。”黄二麻子矗起两只驴耳听见夏方伯允许委他优差,立刻趴倒在地,就磕了无数头。起来请安,含着一泡眼泪,苦声苦气的说道:“大人真是卑职的重生父母。大人在这个时候,还把卑职的事挂在心上,教卑职将来 怎 么 样 报 答 才好!”声音渐渐地呜咽,只差哭出声来。甄观察道:“ 二哥切不可这样,使兄弟反难过。” 黄二麻子登时转过笑容,又商量些开吊的事,便退了出来。
  且说夏方伯名以元,乃是奉天锦州人,由知府坐到藩台,没有离过山东。山东的情形似了如指掌,没有一件瞒得过他,无论什么案情,只须提个头,他能原原本本说得出来。历任抚台个个佩服他。夏方伯也自命为“ 老山东”,何曾把个抚台放在眼角上。况全省财政俱在掌握之中,抚台要办一件事须先同他商量,他如不依,虽是抚台要办,也办不成。所以抚台的权柄一大半都被藩台揽了过来,抚台却乐得清闲自在,睡着享受。这夏方伯却倜傥不群,风流自赏。公暇的时候,便邀集几位同乡亲友的属僚在内花园或是煮茗清谈,或是对花饮酒,把官样文章一笔勾销,不巾不履,到了高兴极处,传几名教坊的歌妓进来,串出髦儿戏看看。山东省城教坊中有个最负艳名的花旦,名叫红菊花。生得十分妖冶,真个是有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。歌声婉转,有如出谷春莺,舞态翩翩,胜似穿花蛱蝶。自从夏方伯赏识之下,一唱百和,如群蚁慕膻,夸父逐臭,艳名增高百倍。红菊花本天生尤物,又得了历下名士一番揄扬,就是苏小重生,莫愁再世,也难与他争妍斗媚。香车宝马,当道逢迎,结交的全是一般显官阔少,差不多一点的人想睹他一面,比见上司还艰难十倍。黄二麻子自从甄观察与夏方伯介绍过了,他便寻头觅路,要打通这紫薇郎省。有志者事竟成,公然被他巴结上了这一位当代名姝红菊花。也不知费尽许多心血,耗去许多金钱,这是做官的独有秘诀,万不肯泄漏于人。做书的思想所不能及,这支笔也描摹他不出,并不是替他隐藏,闲话少叙。
  且说济南乃是山东首善名区,地虽占在北方,却与南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