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异。有山有水,有舟有车,天气不暖不寒,人物亦风亦雅。饮食起居虽不能超乎京都、上海,然在北五省中要算首屈一指的了。城中有大明湖,纵横十里,尽种葭蒲;围绕长堤,密栽杨柳;甍楼映日,绮阁凌云;曲槛迎风,方亭消夏;四时佳景,各有适宜;半由天生,不尽人造。春夏之交,游人最盛。就是那当道显官都在湖中宴客,却是冠盖游山,未免贻讥大雅。夏方伯是以文正烟霞,溉之花竹,自居清流人物,不为礼节所拘。时常屏去仪从,青衣小帽,坐一乘二人肩舆,约二三知己来到湖畔,雇一只小船摇荡波间。夕阳西下,明月东升,移舟近岸,检一处清净亭台,饮酒猜拳,及时行乐,却也算得风尘中一个佳士了。黄二麻子自得进身薇省,把左右前后上中下三等的人个个结交得如胶投漆,如乳和水,同声相应,同气相求,耳鬓厮磨,日加亲密。就是夏方伯也称许他才堪大用,惋惜他位屈末僚,有宴必招,无话不说。那日在历下亭小酌,偶尔谈到近日有几处差缺更动,大帅交下许多条子来的话。黄二麻子便想乘个当口进身,自己踌蹰了半晌,忸忸怩怩地向夏方伯说了卑职可否邀大人的半句,又止住不往下说,两只眼睛却溜到红菊花脸上,恰好一去一来,在写情小说上,便要说是眉语。这却不要冤屈黄二麻子是有心吊红菊花的膀子,红菊花也就会意,轻轻地用纤纤玉笋在夏方伯脊脊上拍了一下:“黄老爷说话,你听见没有?” 夏方伯经这一拍,拍得骨软筋酥,差不多要瘫痪来下。夏方伯是诙谐惯的,斜眼瞧了红菊花一眼,笑着指座上的人,向黄二麻子道:“你看看这合座的嘉宾,没一位不是与兄弟有钩连搭的亲戚。俗语说得好,先亲而后疏,咱们虽然也是至好,照这句俗话似乎觉得又生一层了。”黄二麻子自知冒昧,涨得满脸通红,幸亏喝了几杯酒,遮盖住,不大显得出。红菊花看出黄二麻子下不来台,插着嘴道:“黄老爷,我们这夏得海是狗嘴里没有象牙吐出来的,等我问问他。”“夏得海,你这么说,干自你全是信用私人,提防我参你一折子。” 夏方伯笑道:“看不出这孩子大清律例很熟,我预备你参罢。若说没有私人,还成个世界吗?”红菊花说:“你们什么抚台、藩台,岂光是用私人?连私孩子还不知有多少呢!我就敢说,我没有私人。” 夏方伯道:“你敢说三声没有吗?” 红菊花说道:“ 敢就敢!” 拍拍胸脯说:“没有!没有!没有!” 夏方伯道:“你真胆大,敢拍着胸子说没有,我偏说你有,你有。” 红菊花说:“ 你说有不能算,要还出个娘家来,那才算呢!但凭你这屁嘴乱放,坏了我的声名,可不能答应你。” 夏方伯笑着向大家道:“ 这孩子要唱‘ 广成子三进碧游宫’,用起番天印来了。”红菊花道:“你紧防一番天印,打出原形呢!” 夏方伯说:“你这嘴,动着就伤人。” 说着,伸过手来在那粉面上拧了一把,即摇着手说:“不要乱听,我还你的娘家出来。”却又止住不说。红菊花说:“快还出来,迟一点我可要拧你这老脸呢!” 夏方伯把脸凑上去说:“还是给你拧一把,我虽受点疼,可留你的体面。” 红菊花道:“ 夏得海,还不出来,来老娘饶了你,何苦又要吱吱呀呀反口咬人呢!” 夏方伯道:“你真要我还出来吗?可不要怪我说错了。” 红菊花道:“还得出就还,还不出就还不出。我讨厌涎皮老脸的。”夏方伯说:“着,着,着,你讨厌这涎皮老脸,你那个私人一定不是涎皮老脸的,是个雪白粉嫩的小白脸。” 红菊花一个耳括子过去说:“你的姨太太的私人才是雪白粉嫩的小白脸。”夏方伯一手摸着脸,一手扯着红菊花说:“ 我的姨太太就是你,雪白粉嫩的小白脸就是从前的我。” 说的合座笑得伸不起腰来。红菊花甩手过来,骂道:“ 老不要脸的东西,这个样也像是位监司大员吗?夏得海,我问你,你是我的什么人?我是你的什么人?要想比咱们两个再亲的,合座的这些老爷恐怕没有赶得上的。要论亲不僭疏的话,应该先尽我才轮到他们。黄老爷同我是亲戚。自然同你也是亲戚,因我的亲戚上论起来,黄老爷是要压盖通班的大花样。要你委个把差事,难道还够不上吗?” 夏方伯道:“你们哪一代的开亲戚?我却没有晓得。” 红菊花道:“你不晓得的事多得很呢!难道说亲戚还有假冒不成?你不信,黄老爷你叫我一声,教他听听。”要知黄二麻子叫出一声什么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 三 回 认亲戚席上生风 论字画室中谈古
  且说红菊花放出那娇滴滴声音,向着黄二麻子道:“你叫我一声,教这夏得海听听看。” 这句话在红菊花谈笑而出,原不要紧,只把个黄二麻子羞得脸红过耳,脖子涨得像个水桶粗,那时地下只恨没有缝可以钻得进去。合座的客人看黄二麻子这副现像,笑又不好笑,问又不好问,一霎时把个热闹之场反鸦雀无声。话到此处,说书的要出个哑谜子,请听书的大人、老爷、先生、太太、小姐们猜上一猜,这个哑就是:红菊花要黄二麻子叫他一声,请诸位听书大人、老爷、先生、太太、小姐猜猜红菊花要黄二麻子叫他做什么?我料列位听书的必定猜着:红菊花要教黄二麻子叫他一声“妈”,说书的摇摇头说:“不是,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