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他没有对意人的缘故,拣来拣去,无非想拣一个中意的。你当他烂污可就识错了。”小泉枪问:“老爷怎么不去管他,尽着他混闹。”阿根道:“老爷那有不管之理,管他不下又奈何呢。”耕心道:“你可能依旧要好?”阿根道:“要好是不见得,依旧总算原还依旧。这位姨太太,奇怪真是奇怪的了得。有一天老爷在家里头剃头,那个剃头司务王八,年纪只有十八九岁,生得雄赳赳,白胖胖,气势很是精壮。姨太太不知怎样,竟会看上了他,老爷一出去,叫我去喊王八来。我晓得他是老毛病发作,却故意问道:‘老爷出去了,还喊剃头司务来做什么?王八是剃头司务呢。’姨太太道:‘我怕不知道,要你说,我叫你喊你就去喊是了,多问点子什么。’我道:‘姨太太明鉴,老爷惹怪起来,家人须担不住这个不是。’他把我呸了一口道:‘见你妈的鬼,老爷会惹怪就是惹怪也惹怪不到你,你放刁,想掮出老爷来压制我,我可是怕老爷的人么。我喊王八来梳条辫子,堂堂皇皇,又没有干甚不端事情,就是老爷在家,也不会说什么。你不信,我明天趁你老爷在家时喊王八来,当面梳给你看。女人家梳辫子叫剃头司务梳,现在上海是通行的,又不是我特创。’我见他这般说了,就不得不替他去喊了。王八听说姨太太要打辫,宛如奉了当今皇帝圣旨,立即拿包上楼。这一条辫足足梳了两个钟头。从此便天天叫王八来梳辫子。老爷一出去,王八就来了。前脚后脚,好似约好着时光似的。”耕心道:“上过手没有?”阿根道:“那我如何会知道。姨太太梳辫,是掩着房门梳的,房里头又没一个旁人在。”小泉道:“这王八真是造化不小。”耕心道:“后来怎样?”阿根道:“不到一个月,又嫌王八腻了,忽地叫小阿和梳辫了。”耕心道:“小阿和又是谁?”阿根道:“也是个剃头司务,害得王八与小阿和连打了几回架,几几性命开交。”耕心道:“你倒能够仍旧,总算你本领不小。”阿根道:“这也没什么本领,不过他没有对劲人,想转来原是我缠缠也好。”阿根倾筐倒箧,把近来的事情,尽告诉了耕心。问他上报的事,可有法子去止住。耕心道:“你们老爷既然这么的好讲话,就上上报也不妨事。”阿根道:“老爷暗里吃亏点子原是不在乎,面子上是坍不落的,究竟场面上人呢。”耕心道:“你放心,我已念着符咒,差神将到报馆里,把那张访稿盗来了,他们没有了访稿,拿甚么来登载呢。”阿根道:“我可上你的老当,今天总要罚罚你。没的寻朋友开心,这样的寻法。”耕心道:“吃个巴小东道,究还吃得起。今天东道算是我的。”小泉道:“很好,就去吃。”耕心道:“那里去呢?”阿根道:“五马路得和馆很好。”小泉道:“我们走罢。”说着摸出钱来惠过茶钞,三人同出了汇芳居茶楼。从四马路兜转宝善街,看了一会倌人马车,随步走去,得和馆已在面前了。进门上楼,拣副座头坐下,堂倌过来伺候。耕心要了三壶京庄,又点了四个小碗,两个碟子,偏偏是上市时光,碟子和酒先拿了来,那几个小碗再四不送来。小泉阿根等的不耐烦,拿着竹筷敲得那碟子当当怪响,嘴里连喝带骂的道:“这里厨子敢是死绝了么,烧几样小菜,再也烧不出,可要你老子来替你烧。”堂倌连声应“来了,来了”半晌才送了只炒三鲜来。风卷残云,一瞬眼就光了。小泉道:“得和馆厨子这样的可恶,待我自己去催。”说着,登登登飞一般下楼去了。阿根跷起一条腿,把竹筷敲着桌子,嘴里南腔北调乱唱。忽听楼下争闹声音,反沸应天。楼上吃客,只道是火,争着下楼去瞧。堂倌忙着摇手止住众人道:“不要紧.是打架,不是火,尽管坐着,尽管坐着。”阿根听是打架,忙奔下楼瞧时,见小泉和一个厨子互扭着辫子,打成一围。三五个打杂的在那里解劝,看的人嚷成一片。忽听众人嚷道:“巡捕先生来了,巡捕先生来了。”小泉方才放手。原来小泉最喜欢吃醋炒青鱼,他奔下来就为催这一只菜。那里晓得灶上刚刚接着一个来碗生意,点的一般是醋炒青色。小泉奔到灶前问:“醋炒青鱼炒好没有?”灶上只道是来碗朋友,应道:“在炒呢,瞧见么。”小泉向镬里一张,见炒的果然是青鱼。遂道:“油水重点子,醋多放点子,烧的竟这样慢,肚子都饿扁了。”灶上不去理他,专门的烧,不一会炒好了。衬着抹布,拿起小镬钌只一倒,倒在一只青花大碗里。小泉此时已候得涎水都挂出来了,见他倒好,忙拿手去接。忽然旁边走上一人,冷冷的道:“对不起,老兄让我自己来拿罢。”小泉道:“甚么话,我等了许久了,这是我的。”那人道:“老兄不必和我争论,这碗子是我家里拿来的。老兄要吃,请向店里人讲话是了。”说毕,拿着那碗子,头也不回的去了。小泉费心费思,叫灶上重油重醋炒好了,眼见热腾腾香喷喷一满碗醋炒青鱼,给人家拿了去,自己说又说不出,灶上灶下见了他那副穷形极相,都抿着嘴冷笑。灶上的开言道:“朋友,你是吃客,请楼上去坐,这里我们要做活的。地方小的很,你要什么菜,我们烧好了,自会叫堂倌送上来,不必烦劳催促。”一个打杂的接口道:“吃客自己会搬菜,馆子里堂倌可以用不着了。”小泉怒极,反手就是一记,正打在灶上的脸子上。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