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不畏予。料应这、疑团未破,闷杀痴愚。何须撒网惊鱼,不使机关一着虚。笑活鬼迷人,私相惊溃;巧妻佯纵,自号贤姝。有路逃生,无家托足,痛杀家园不我余。还应有、受恩深处,仅免沟渠。
                右调《沁园春》
  丽容来到陈家,乔氏携手而入,走进后厅,陈与权正在那里坐等。一见丽容走进,慌忙立起身,鞠躬施礼,口里喃喃的告罪。乔氏携丽容坐下,陈与权也就坐在旁边,着实陪礼道:“前日我心上有件不得意的事,适值大嫂与我炒闹,一时出语唐突,心里至今不安。常清夜扪心,深负干兄这些恩惠,枉做个须眉男子,甚是汗颜。故特屈大嫂过舍,一樽相敬,少谢前愆。大嫂须念往日情谊,不要记在心头罢。”丽容道:“你纵有别事在心,论理也不应把我尽情燥脾,置人于无地。”
  陈与权道:“天在顶上,那个说是该的呢!只因愚性粗直,不知不觉在口里落了出来,过后想一想,好不懊悔。”丽容道:“既是说话因性子直,说了出来,你坑赖我没有田产寄你,难道也是性子直么?”陈与权过:“前日因心上着恼,我故意说的话,怎便认起真来!我若敢于坑赖,今日便不请你来明算还了。”丽容道:“既如此,可就算一算,天已将晚,家内无人,要早些回去。”陈与权道:“帐还没有写清,且慢慢用了便酒,我去誊来。”丽容道:“酒到不消吃,只求就算了好。”乔氏道:“你又来做客,写帐还有好一会,难道空坐着等么?”丽容道:“怎这两日不写停当了?”陈与权道:“东西日日有得讨来,如何结得定数目!”乔氏道:“好个暴躁奶奶,我家丈夫明日要上京,也不如此性急,你回去有得多路,却这等着忙?”便搀住手,要他进去。丽容被强不过,便道:“既是这等,只领你个情罢。”就同乔氏起身,陈与权自往外头去了。
  乔氏同丽容入内,大排华宴,珍羞罗列,果盒纷陈,十分丰盛。丽容问道:“今日你家的酒,为何如此齐整?”乔氏道:“一则为干奶奶在此,二则我家丈夫上京,算是饯行的酒。”丽容也不在话下,就同儿子坐着。乔氏殷懃斟劝,吃了几怀,干浚郊便要回去。丽容道:“儿子,你耐心吃些东西,停会儿就领你家去。”便叫丫头去看陈爷,可曾写完帐了。乔氏道:“丫头不知事,我自去看来。”便抽身而出。
  干浚郊见乔氏去了,便说道:“我酒也不饮,东西也不吃,前日他家把我母子们怎生怠慢,今日岂是真心为好?我只好要回去。”丽容骂道:“小孩子家,不知世事!我在此岂是贪他的饮食?这许多田产,难道不料理了回去?”干浚郊便不敢开口,乔氏也走来了,对丽容道:“还有一会哩,你且再用些酒肴。”
  丽容又坐了一会,看看天晚,干浚郊又只管催母亲回家,丽容只得又叫乔氏去看。乔氏方欲起身,陈与权手拿一本帐簿,一个算盘,正走进来,说道:“干奶奶可曾用饭了?”乔氏道:“酒还未吃怎就用饭?”丽容道:“天晚了,情已领过,酒饭都不消用。”便立起身,要候他结帐。陈与权道:“大嫂来得久了,不曾用些点心,若算起帐来,还有一会,可不饥么?”便叫丫头快取饭来。丫头连忙送上汤饭,丽容勉强吃半碗儿,干浚郊只一粒也不肯沾口。
  丽容刚吃完饭,只见一个小厮走到门口说道:“广州胡爷在厅上,要请爷相会哩。”陈与权道:“干奶奶在此,我要算帐,不得工夫,回了他罢。”小厮道:“他晓得爷明日动身,要约来同舟,大家省些路费,定要会的。”陈与权道:“这怎么处!你叫他坐着,我就出来。”小厮唯诺而走。陈与权向丽容说道:“这胡爷与我是同年举人,也上京去会试,约我同走,只得要出去见他,大嫂宽坐一会,我顷刻就进来的。”说毕,竞走去了。
  正是:
  百丈渔竿百尺矶,碧萝盘石坐垂丝。
  须知香饵投来久,正是金鳞欲上时。
  丽容见天已黑夜,好不焦躁。加添干浚郊又连连催去,丽容叫他先回,又决不肯。仍坐了好一会,只不进来。又促乔氏出去看他,乔氏去了半晌,走来说道:“这胡爷几年不会了,今晚要留他便酌哩。”丽容道:“这怎么好,如今我只得回去,到明日再来罢。”乔氏道:“你今晚只好住在这里,这胡爷与我大夫明日黑早就要起身,你那里再来得及?”丽容道:“怎么去得恁快?”乔氏道:“因他在此相约,附他的舟,怎好迟慢!”丽容道:“我家里无人,怎么住得在外!”乔氏道:“难道你再不出门?只须叫丫头回去,吩咐一声罢了。若必要回去,我也强不得你,不要我丈夫去后,倒来懊悔。”
  丽容见如此说,恐怕错过了,只得叫个丫头回去,叮瞩他同众丫头都睡在房中,再吩咐苍头,好生看管门户。那丫头应着去了,干浚郊只管埋怨道:“自己有家里不住,却住在这里,那钱财什么宝贝,怕明日就没了么?”丽容心里气闷,反把他打了一下,道:“畜生,你晓得甚么。好端端的田产不要,日后将甚过活?娘做的事,也要你埋怨起来!”
  干浚郊哭了几声,便不插嘴,直等到二更天气,陈与权方才进来,口里说道:“为这些俗事,倒牵缠了这半夜,累大嫂在此等候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