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实有罪了。”便摊开帐簿,排下算盘,请丽容当面看了,逐宗逐项,结算明白。好个陈与权,一毫也不苟且。丽容满心欢喜,算定了帐,便将花布货物,凭丽容估了价钱,陈与权并不争论,然后又将银子来兑,成色高低也凭他折算。刚才兑完,已是四鼓,乔氏忙催丽容去睡。丽容把银子包好,叫丫头拿着,乔氏引他到了卧房,说一声“快安置罢”,便自去了。
  丽容见这房内有一副牀帐,旁边一张小榻,榻上也有铺盖,丽容与干浚郊上了牀,叫丫头就在榻上睡。睡不多时,已是天明。丽容一觉醒来,见窗上微微有光,里头人声嘈杂,象个出门的光景。丽容便欲起身,好早些回去。才坐起来,隐隐见地下睡着一人,因隔帐子,看不清楚,只认是丫头在榻上跌了下来。及看看榻上,那丫头还齁齁的睡着。
  丽容着疑,一头叫醒儿子,一头穿衣,才提起衣服,早是一阵血臭,连忙看时,可煞作怪,那衣上原来都有血迹,尚是湿的。丽容大惊,忙唤丫头起来,自把血污衣服脱下了一层披在身上,走下牀来。近前一看,不看犹可,看了大吃一惊:原来那人满身满面都是鲜血,僵僵的躺着在地,身边一把尖刀,刀上血迹淋漓。丽容吓得三魂己失,七魄难收,乃大哭道:“罢了!我中他的计也!”
  丫头与干浚郊起身看见,都吓得面如土色。干浚郊只抱定了母亲哭道:“昨夜我叫娘回去,娘偏生不肯,如今怎么好?”丽容无言回答。只见有个小丫头走进房来,满房一看,就大喊道:“坏了!坏了!奶奶杀个人在这里!”飞的跑了进去。
  不多时,陈与权并乔氏吃惊的都赶出来,把死人一认,乔氏也不说话,先哭个乱横。陈与权乱跳道:“这是我外甥,家中叫他来看我,才到这里两日,为甚么好端端把他杀死?”因指定丽容骂道:“你这贱妇,我家怎生待你,你却记念前恨,把我外甥杀死,如今怎么干休!叫小厮把大门锁了,不可放他逃走,跟我进城去报官!”说完,怒狠狠走出去了。
  丽容哭道:“我待你家恩也不薄,就不还我田产罢了,怎反杀了人诈我?我就死了也罢,这小官人是干家骨血,你只放了他回去,我在此但凭你家发付。”干浚郊扯定母亲哭道:“娘怎说这话!孩儿年纪虽小,怎肯贪命!情愿死也死在一处。”乔氏道:“这小官人少不得要他做凶身抵罪的。轻轻说个放去!”丽容道:“一人只抵得一命,我三个在此,难道一个也放不得?”乔氏道:“人命重情,不是我做得主,总都是在官人犯,只凭官断罢了。”
  三人听说,都哭在一堆。有阕《醉归花月渡》曲云:
  (醉扶归)这的甥甥舅舅都胡帐,是夫夫妇妇自商量。怕假假真真费推详,(可知道)擒擒纵纵原虚谎。(四时花)堪伤,恩星为难那可防。娘儿满门胥受殃,(月儿高)祸起在萧墙。变生于帏帐,阁起恩情面,现出冤家相。(渡江云)那知不是元良,敌斧枪,倒是活鬼催人特地忙。
  丽容惊慌不定,只得向乔氏哀告过:“我家丈大在陈爷面上,可谓有恩,奶奶须念他配驿远方,今日生死未卜。我娘儿两人,奄奄弱息,乞放条生路,也是阴德。”乔氏道:“昔日恩情,我非不垂念。只是今日此事,又系人命关天,如何通得情面?”丽容道:“难道这个人真是我杀的?我如今田产花利,都将来送与你家,只求救了我娘儿性命,便感戴不浅。”乔氏沉吟道:“论来你家恩德,应该救你才是。只是我丈夫已经入城报官,顷刻便有公差来捉,倘然放了你去,官府要人,如何是好?”丽容道:“报官不报官,总是爷自能调护。只求奶奶于陈爷面前,说些好话,怎生消释了。我儿子苟有好日,自然报答你的大恩。”
  乔氏想了一会,忽说道:“罢,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以德报德,原该相救。我今日拼这性命,与你抵罪,只索放你去罢。”丽容母子与丫头三人听见,都喜出望外,丽容道:“若蒙奶奶见救,感不可言,但恐陈爷回来,见我不在,累奶奶淘气,怎么好?”乔氏道:“我既一心救你,何暇自虑祸患!只是前门有许多小厮把守,我竟送你后门出去。”四个人一同往后门而来。才开后门,众丫头一齐拦住道:“奶奶不可轻放。爷回来把甚么人还他?这个断使不得。”乔氏喝道:“有我在此,不关你事。”竟送丽容出了门,看他去远,方才转身进内。
  看官,你道那杀死的真是何人?陈与权既有心要害他,乔氏却又何故放了他去了?还果是乔氏的好意,还是别有深机么?原来陈与权恶到十分,乔氏也狠到绝顶,怎肯轻轻放他!只因见丽容买了房子,谅来手中定富,耍一罟吞他的下肚,故骗他来家。原不是当真与他算帐,故帐目反不苟且,花布银色,并不计论。因料定原是瓮中之物,落得使他安心。也不是广州有甚胡举人来拜他,不过磨延到夜深,要留他过宿的意思。就是房中僵卧的那人,并不是外甥,也不是杀死的,竟是家中小厮,叫他躺在地下,咬定牙关,动也不许动。把些鸡血,溅了一身一面,又把丽容衣服也洒污了,还将把刀儿涂上些血,丢在身边。许那小厮做成圈套,讨一个老婆与他,故此这小厮听着教训,直僵僵躺着,就象死的一般。
  丽容女人家,那里晓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