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词以人重,则意内为先,言外为后,尤毋庸以小疵累大醇。士生今日,载籍极博。经史古子,体大用闳,有志校勘之学,何如择其尤要,致力一二。词吾所好,多读多作可耳。校律犹无容心,矧校字乎。开兹缥帙,铅椠随之。昔人有校雠之说,而词以和雅温文为主旨。心目中有雠之见存,虽甚佳胜,非吾意所专注。彼昔贤曷能诏余而牖之。则亦终于无所得而已。曩锡山侯氏刻《十名家词》,顾梁汾为之序,有云:“读书而必欲避讹与混之失,即披阅吟讽,且不能以终卷,又安望其畅然拔去抑塞,任为流通也。”斯语浅明,可资印证。盖心为校役,订疑思误,丁一确二之不暇,恐读词之乐不可得,即作词之机亦滞矣。如云校毕更读,则扫叶之喻,校之不已,终亦纷其心而弗克相入也。

  ○历代诗余依调胪列

  《御选历代诗余》,每调胪列如干首。每填一调,就诸家名作参互比勘。一声一字、务求合乎古人。毋托一二不合者以自恕。则不特声韵无误,即宫律之微,亦可由此研入。

  ○玉梅玲珑四犯有寄托

  《玉梅后词》[玲珑四犯]云:“衰桃不是相思血,断红泣、垂杨金缕。”自注:“桃花泣柳,柳固漠然,而桃花不悔也。”斯旨可以语大。所谓尽其在我而已。千古忠臣孝子,何尝求谅于君父哉。

  ○词林正韵最为善本

  吴县戈顺卿(载)《翠微花馆词》,褎然钜帙,以备调守律为主旨,似乎工拙所弗计也。惟所辑《词林正韵》,则最为善本。曩王氏四印斋依戈氏自刻本,刻坿《所刻词》后。倚声家圭臬奉之。顺卿夫人金婉,字玉卿,有《宜春舫诗词》。《为外录词林正韵毕书后》云:“罗襦甲帐愧非仙。写韵何妨手一编。从此词林增善本。四声堪证宋名贤。”

  ●卷二

  ○词有穆之一境

  词有穆之一境,静而兼厚、重、大也。淡而穆不易,浓而穆更难。知此,可以读《花间集》。

  ○花间不易学

  《花间》至不易学。其蔽也,袭其貌似,其中空空如也。所谓麒麟楦也。或取前人句中意境,而纡折变化之,而雕琢、句勒等弊出焉。以尖为新,以纤为艳,词之风格日靡,真意尽漓,反不如国初名家本色语,或犹近于沉着、浓厚也。庸讵知《花间》高绝,即或词学甚深,颇能窥两宋堂奥,对于《花间》,犹为望尘却步耶。

  ○唐词与诗近

  唐贤为词,往往丽而不流,与其诗不甚相远。刘梦得《忆江南》云:“春去也,多谢洛城人。弱柳从风疑举袂,丛兰裛露似沾巾。独坐亦含颦。”流丽之笔,下开北宋子野、少游一派。唯其出自唐音,故能流而不靡。所谓“风流高格调”,其在斯乎。前调云:“犹有桃花流水上。无辞竹叶醉尊前。”《拋球乐》云:“春早见花枝,朝朝恨发迟。及看花落后,却忆未开时。”亦皆流丽之句。

  ○晚唐诗有词境

  段柯古词仅见《闲中好》,寥寥十许字,殊未餍人意。《海山记》中隋炀帝《望江南》八阕,或云柯古所托,亦无塙据。余喜其《折杨柳》诗“公子骅骝往何处。绿阴堪系紫游缰”。此等意境,入词绝佳。晚唐人诗集中往往而有。盖词学浸昌,其机郁勃,弗可遏矣。

  ○李德润词极形容之妙

  李德润《临江仙》云:“强整娇姿临宝镜,小池一朵芙蓉。”是人是花,一而二,二而一。句中绝无曲折,却极形容之妙。昔人名作,此等佳处,读者每易忽之。

  ○欧阳炯艳词

  《花间集》欧阳炯《浣溪沙》云:“兰麝细香闻喘息。绮罗纤缕见肌肤。此时还恨薄情无。”自有艳词以来,殆莫艳于此矣。半塘僧骛曰:“奚翅艳而已,直是大且重。”苟无《花间》词笔,孰敢为斯语者。

  ○徐鼎臣诗是词境

  徐鼎臣《梦游》诗:“绣幌银屏杳霭间。若非魂梦到应难。”寘之词中,是绝好意境。又云:“蘸甲递觞纤似玉,含词忍笑腻于檀。”则直是《花间》丽句。当时风会所趋,不期然而自致此耳。

  ○韩持国词深静

  词境以深静为至。韩持国《胡捣练令》过拍云:“燕子渐归春悄。帘幕垂清晓。”境至静矣,而此中有人,如隔蓬山。思之思之,遂由浅而见深。盖写景与言情,非二事也。善言情者,但写景而情在其中。此等境界,唯北宋人词往往有之。持国此二句,尤妙在一“渐”字。

  ○晏叔原词序

  晏叔原词自序曰:“始时沈十二廉叔、陈十君龙[或作宠。]家有莲、鸿、苹、云,清讴娱客。”廉叔、君龙殆亦风雅之士,竟无篇阕流传,并其名亦不可考。宋兴百年已还,凡著名之词人,十九《宋史》有传,或坿见父若兄传。大抵黄阁钜公,乌衣华胄。即名位稍逊者,亦不获二三焉。当时词称极盛,乃至青楼之妙姬,秋坟之灵鬼,亦有名章俊语,载之曩籍,流为美谈。万不至章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