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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6-民权素诗话--蒋抱玄-第15页

重。
凡善作诗,未有不善作文者,特其文不著耳。经、史、子、集未能贯通,必少可传之作。盖学识不博雅,则下笔虚枵无物矣。韩昌黎、苏东坡兼工诗文,人尽知也。杜诗无一字无来历,非博极群书,乌足语此。读《公孙大娘剑器行》,所为《叙》文致逸宕,为韩苏集中所无。下至陆放翁辈,诗格仅成宋人一派,而其所作古文,实清旷拔去。后人但言作诗,而于读书作文,不知用心,失之远矣。(村按:此条可为论诗专重性灵者借镜。)
义山《无题》,韩《香奁》,其用意深婉,盖别有所托,非咏闺事也。后人不明此旨,几欲将身化为妇女,淫词亵,至不堪寓目。王次回《疑雨集》,诗格既不高,而淫气满纸,直是描摩秘戏图耳。艳体诗非不可作,然必取法乎上,勿染近人恶习为妙。(村按:“无题”、“香奁”之分,其说详于《两般秋雨盦随笔》中。)体制不同,似选词亦自各异也。次回诗虽不能如杜老所谓“不废江河万古流”,然灵思绮笔,亦足自成一家。就中固有过甚之处,要未可以一恶而掩百臧也。不过后人学之,要有分寸耳。若一概抹煞,则袁简斋辨之于前,更毋庸南屯阝之冗于后矣。
近时名辈,讲求作诗者,多学宋人黄山谷、梅宛陵一派,力矫平弱浮浅之习,可谓知所务矣。惟学识不富,才力不敌,多有寒俭枯涩之病。惟义甯陈伯严所著《散原精舍诗》,傀丽奇特,足以自成一家,阅之可以知诸家造诣之深浅。
散原各体诗,其胜人处在有轮郁勃之气,行乎其间,非筋缓脉弱者所能学步。然其造句链字之法,亦异常新警,多为前人所未道过。散原而外,有富顺刘光第《介白堂诗》,亦为一时杰作。散原以古奥雄奇胜,介白堂则以清新俊逸胜也。
由来胜语,半属天成,意境双臻,妙手独绝。后世之士,未可貌夺。李学士搁笔黄鹤楼,自是千古俊杰。二三才士,不让当仁,思出偏师,以搴赤帜,藉有妙句,要无逮焉。荆公之“青山扪虱坐,黄鸟挟书眠。”山谷之“马啮枯箕喧午梦,卧惊风雨浪翻江”,徒贻疵累,无补精神。即子瞻之“唯应山头月,夜夜照来去”,亦难夺席,况夫嗣此而下者哉!
家君曰:谪仙《襄阳曲》,欧公亟赏其“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,玉山自倒非人推”,谓非他人所能道;予谓“遥看溪水鸭头绿,恰似葡萄初泼醅”数联,又岂第二人笔下所能有?
岑嘉州《走马川》叠韵歌行,每三句一转,论者谓本秦人“峄山”等碑体。予观《毛诗桧风素冠》之什,凡三章,章各三句,俱叠韵,尚在秦碑之前。
顷见六一头陀录寄禅遗诗一章云:“一磐堕瞑翠,高楼倚月明。天空怜雁渡,山静觉寒生。云气迷锺阜,秋潮撼石城。时闻清梵发,还似读书声。”盖暮登扫叶楼所作,锤链至此,岂近今名士所能跻望者哉!
“禽言”亦诗中之一体,《寄园寄所寄》搜录极多,皆作讽刺语。尤西堂亦有此体。家君子尝以幼时所见黄佩兰《禽言》四章录示云。《交交桑扈》:“交交桑扈,桑满墙阴三月暮。去年蚕时处深闺,今年蚕时涉远路。道旁忽闻剪刀声,令我踌躇不忍去。交交桑扈。”《不如归去》:“不如归去,侬家旧在江南住。离家一程远一程,饮食不同言语异。风尘沦落年复年,回首江南家何处?不如归去。”《泥滑滑》:“泥滑滑。大姑三月采新笋,小姑三月采细茶。行过南山又北山,微雨沾衣尘渍袜。莲钩小,稳些踏,泥滑滑。”《酒醉痴》:“酒醉痴,清明节到鸟先知。王孙携得佳人未?拾翠踏青正此时。登旧陇,赋新诗,酒醉痴。”流丽清圆,词新句雅,洵佳构也。后二首体制稍异,或云姚瀛仙作。
《临汉隐居诗话》云:“李光弼代郭子仪,入其军,号令不更,而旌旗改色。及其亡也,杜甫哀之曰:“三军晦光彩,烈士痛稠叠。”前人记杜甫句为诗史,盖谓是也,非但叙尘迹、摭故实而已。或又谓“锦城歌管日纷纷。一绝为杜称诗史之张本。愚意史之意义,要不当专指讽刺褒贬,凡足以备一代故实,抉择严谨者,皆史也。《说文》曰:“史,记事者也。”若仅就一句二句、一首二首以为言,则《垂老》、《无家》、《石壕》、《潼关》、《兵车》、《哀江头》等作,将无皆徒摭尘实之词哉?大抵少陵生平,系心家国,遇世沧桑,所发多感时纪事之言,用有一代诗史之目,亦如和曼氏之称诗史耳。儒生穿凿,亦何足据。
欧阳永叔云:作文有三多,看多、做多、商量多也。余曰:岂独文,徵诗亦然。
家君尝云:眼前景,意中事,口头语,见得到,写得出,便是好诗。然而谈何容易。
诗用书史,最忌晦混。以词掩意,虽当何佳。僻典冷事,亦为魔道。狐穴之讥,可不慎乎!老杜自谓读破万卷,下笔有神,而其用事,实佳妙可式也。如“妇人在军中,兵气恐不扬”、“五更鼓角声悲壮,三峡星河影动摇”、“过时如发口,君侧有谗人”之类,数不胜数也。
后山云:“陶渊明之诗,切于事情,但不文耳。”余尝思其不文之故,迄不得解。想与子瞻不好《史记》,永叔不爱杜诗,同一疑案矣。然后者或人情,前者则奇论也。
女子装束,前代最重弓鞋,而以大作小,遂有种种丑态。吕曜如有七律一章,形容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