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。“溪溠”、“水隈”、“山脊”、“山肋”,俗名也。“若”、“个”、“占”、“剩”,俗字也。俗有二种: 一鄙俚俗,取例可知;二古今相传俗,诗曰:“小妇无所作,挟瑟上高堂”之类是也。又如送别诗,“山”字之中,必有“离颜”;“溪”字之中,必有“解携”;“送”字之中,必有“渡头”字;“来”字之中,必有“悠哉”。如游寺诗,“鹫岭”、“鸡岑”、“东林”、“彼岸”。语居士,以谢公为首;称高僧,以支公为先。又柔其词,轻其调。以“小”字饰之,“花”字妆之,“漫”字润之,“点”字采之,乃云“小溪花悬,漫水点山”。若体裁已成,唯少此字,假以圆文,则何不可。然取舍之际,有斵轮之妙哉!知音之徒,固当心证。调笑叉语,似谑似谶,滑稽皆为诗赘,偏入嘲咏,时或有之,岂足为文章乎?剖宋玉俗辩之能,废东方不雅之说,始可议其文也。
凡诗者,惟以敌古为上,不以写古为能。立意于众人之先,放词于群才之表,独创虽取,使耳目不接,终患倚傍之手。或引全章,或插一句,以古人相黏二字、三字为力,厕丽玉于瓦石,殖芳芷于败兰,纵善,亦他人之眉目,非己之功也,况不善乎?时人赋孤竹则云“冉冉”,咏杨柳则云“依依”,此语未有之前,何人曾道?谢诗曰:“江菼亦依依”。故知不必以“冉冉”系竹,“依依”在杨。常手傍之,以为有味,此亦强作幽想耳。且引灵均为证,文谲气贞,本于《六经》,而制体创词,自我独致,故历代作者师之。此所谓势不同,而无模拟之能也。班固虽谓屈原露才扬己,引昆仑、玄圃之事不经,然其文雅丽,可为赋之宗。若比君于尧、舜,况臣于稷、卨,思列反也。绮里之高逸,于陵之幽贞,褒贬古贤,成当时文意,虽写全章,非用事也。古诗:“胡马依北风,越鸟巢南枝”;“南登灞陵岸,回首望长安”;“彭薛才知耻,贡公不遗荣。或可优贪竞,岂足称达生。”此三例,非用事也。
或云:今人所以不及古者,病于俪词。予曰:不然。先正时人,兼非刘氏。《六经》时有俪词。扬、马、张、蔡之徒始盛。“云从龙,风从虎。”非俪耶?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”非丽耶?但古人后于语,先于意。因意成语,语不使意,偶对则对,偶散则散。若力为之,则见斤斧之迹。故有对不失浑成,纵散不关造作,此古手也。
或曰:诗不要苦思,苦思则丧于天真。此甚不然。固须绎虑于险中,采奇于象外,状飞动之句,写冥奥之思。夫希世之珠,必出骊龙之颔,况通幽含变之文哉?但贵成章以后,有其易貌,若不思而得也。“行行重行行,与君生别离”,此似易而难到之例也。
且文章关其本性。识高才劣者,理周而文窒;才多识微者,句佳而味少。是知溺情废语,则语朴情暗;事语轻情,则情阙语淡。巧拙清浊,有以见贤人之志矣。大抵而论,属于至解,其犹空门证性有中道乎。何者?或虽有态而语嫩,虽有力而意薄,虽正而质,虽直而鄙,可以神会,不可言得,此所谓诗家之中道也。又古今诗人,多称丽句,开意为上,反此为下。如“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”,“临河濯长缨,念别怅悠悠”,此情句也。如“白云抱幽石,绿篠媚清涟”,“露湿寒塘草,月映清淮流”,此物色带情句也。
夫诗工创心,以情为地,以兴为经,然后清音韵其风律,丽句增其文彩。如杨林积翠之下,翘楚幽花,时时间发,乃知斯文,味益深矣。
又有人评古诗,不取其句,但多其意,而古人难能。予曰:不然。旨全体贞,润婉而兴深,此其所长也。请复论之,曰:夫寒松白云,天全之质也;散木拥肿,亦天全之质也。比之于诗,虽正而不秀,其拥肿之材。《易》曰:“文明健。”岂非兼文美哉?古人云:“具体唯子建、仲宣,偏善则太冲、公幹,平子得其雅,叔夜含其润,茂先凝其清,景阳振其丽,鲜能兼通。”况当齐、梁之后,正声寖微,人不逮古,振颓波者,或贤于今论矣。
诗对有六格
一曰的名对。二曰双拟对。三曰隔句对。四曰联绵对。五曰互成对。六曰异类对。
的名对。诗曰:“日月光天德,山河壮帝居。”双拟对。诗曰:“可闻不可见,能重复能轻。”隔句对。诗曰:“始见西南楼,纤纤如玉钩。末映东北墀,娟娟似娥眉。”联绵对。诗曰:“望日日已晚,怀人人未归。”互成对。诗曰:“岁时伤道路,亲友在东南。”异类对。诗曰:“离堂思琴瑟,别路绕山川。”又宋员外诗,以“早潮”偶“故人”,非类为类是也。
诗有八种对
一曰邻近。二曰交络。三曰当句。四曰含境。五曰背体。六曰偏对。七曰假对。八曰双虚实对。
邻近对。诗曰:“死生今忽异,欢娱竟不同。”又诗曰:“寒云轻重色,秋水去来波。”上是义,下是正名也。此对大体似的名,的名窄,邻近宽。
交络对。赋曰:“出入三代,五百余载。”或谓此中“余”属于“载”,不偶“出入”。古人但四字四义皆成对,故偏举以例焉。
当句对。赋曰:“薰歇烬灭,光沉响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