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此外复有所谓《七剑十三侠》、《永庆升平》、《铁仙外史》,皆属一鼻子出气。尤可恶者,诸书以外,有一《续儿女英雄传》,亦满纸贼盗捕快,你偷我拿,闹嚷喧天,每阅一卷,必令人作呕吐三日。余初窃不解世何忽来此许多笔墨也,后友人吿余,凡此等书,由海上书伧觅蝇头之利,特倩稍识之无者编成此等书籍,以广销路。盖以此等书籍最易取悦于下等社会,稍改名字,卽又成为一书,故千卷万卷,同一乡下妇人脚,又长又臭,堆街塞路,到处俱是也。在彼书伧,不过为些子利益,乃出此行径。不知此等书籍,其遗害于社会者,实有无穷魔力。盖下等社会之人类,知识薄弱,焉知此等书籍为空中楼阁?一朝入目,遂认作眞有其事,叱咤杀人,借口仗义,诡秘盗物,强曰行侠。加以名利之心,人人所有,狡诈之徒旣不能以正道取功名,致利禄,陡见书中所言黄天霸、金眼雕诸辈,今日强盗,明日官爵,则借犯上作乱之行,为射取功位之具,其害将有不堪言者。夫以《五才子》之书,其用意本非深许宋江,特因笔墨稍曲,犹惹瑶变;矧此等书籍满口满纸皆以作盗作捕为最上人格,浸染社会,日传日深(按近日社会已多以此等书上人名为口头白,吾湖北政界中某某等,竟有「赛施公」、「赛徐良」之浑号矣),区区小册,造为沧海横流之大祸,皆意中事也。为民上者,奈何不一加之意乎?(石按近日所最可怪者,上等社会中巍巍执政诸公,亦若深受此书之魔力,常若黄天霸、徐良之徒不多见。噫!使世而尽为黄天霸、徐良也,吾民有孑遗耶!念及此,掷笔长叹。)

  《扬子江小说报》第一期(1909)

  ○小说杂评

  眷秋
  余自幼嗜阅小说,徒取其足怡情而已。及渐长,知社会之情状非一端,变幻百出,莫可究诘。而各方面皆有特殊之点,非躬入其羣,不得而悉。而种类繁复,卽欲事事躬亲,亦不可得,惟小说为能穷形尽相。盖著者所处之地位不同,各就其习见之事述之,则一种社会之内容具见,故益肆力于此。浏览旣久,颇有所感触,随兴所至,拉杂记录,得若干条。

  古之小说,记风俗历史及遗事往行者多,可以补子史之所不详,故能成一家。自唐人始好为幽幻怪异之谈,资为谈助。然其文辞淡雅,犹足以沾漑后学。后此所谓小说,则用章回体裁,行文率以俗语,昔之评话而已。至近数年所译他国之小说,虽属文言,而体裁迥异,亦不能与古之小说并论也。

  吾国近代小说(指评话类),自以《石头记》、《水浒》二书为最佳。两书皆社会小说,《水浒》写英雄,《石头记》写儿女,均能描摹尽致,工力悉敌。然互相持较,亦各有优劣可言。以文章论,《水浒》结构严整,用字精警;《石头记》则似冗长,不脱沓散涣之病。《水浒》于每一人出现,必先就其一身叙述历史,似列传体,故线索穿插,易于寻讨;《石头记》于一人出现,惟略叙其履历,不追述以前经过之事。书中所述事体,首尾一贯,毫无间断。其线索穿插,皆伏于文字中,非细心钩稽不可知,卽作者自己亦难检点。往往前后矛盾,令读者茫无头绪,似涉于太晦。然亦篇幅过长,且有不得已之苦衷,遂至如此,不足为大诟病也。《水浒》写人物,各有面目,绝不相混;《石头记》写诸人,亦各有不同处。然《水浒》所述一百八人,不外乎奇杰之士,虽其人之赋性或有特殊,善恶刚柔,姸娸文野不同,然其大致,皆怀抱愤恨不平之气,思得一逞,遂不惜流为盗贼,故虽谓为一流人可也。如地煞七十二人中,则有特长者更少,益无从分别。《石头记》则包罗万象,无所不有,自名士闺媛,以至卜巫仆媪之流,数百余人,莫不有其特长,一人之事,断不能易为他人所作,此眞千古小说中之大观,迥非《水浒》之囿于一部分者所可及矣。

  故以结构论,《水浒》较《石头记》严整有法;以描摹人情及社会状态论,则《水浒》逊《石头记》远甚。《水浒》仅以一事见长,《石头记》则如百川汇海,人间万事莫不具备,自宫闺阀阅至闾阎蓬荜,以及医巫星相,花木农佃,博徒蔑片之流,皆跃然纸上。作者生平所观察之社会,多能言之有故,非可勉强为之。后之学《红楼》者,往往竞述琐屑之事,自矜博雅,而按之事实,相差殊远,眞可谓不量力矣。

  世之读《水浒》者,多喜其痛快淋漓,为能尽豪放之致。《水浒》之叙事雄快,令人读之块磊俱消,自是其长处。然《水浒》之能冠古今诸作者,正不在此,实以其思想之伟大,见地之超远,为古今人所不能及也。吾国数千年来,行专制之政,压抑民志,视为故常。小说之寓言讽社会,率皆陈陈相因,以忠君爱国为宗旨。卽叙述乱君贼臣之事,其结局亦不能为完满之诛伐。自非有应运之君代兴,则绝不敢一言斥及天子。若贼臣之诛,则除假手于君主之外,无他策。至于蚩蚩小民,遭逢乱世,备受千灾五毒,虽未尝不为之太息咏叹,而归罪于君相之言,实不多觏。施耐庵乃独能破除千古习俗,甘冒不韪,以庙廷为非,而崇拜草野之英杰,此其魄力思想,眞足令小儒咋舌。民权发达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