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慈,其妻上海人,少年颇有色。为海寇所掠,其酋嬖之。后与官军战败,窘甚,则谓之曰:“吾旦夕死,不忍令汝俘执。”厚与金宝,纵之归。慈遂巨富,以厚糈馈主赎身去,且入赀为京职。其子名异志,遂思结姻士族,以卸奴名。杨宗有无赖者,与为媒,遂娶杨宗一女为妇。然而杨氏诸人,横索不休,久而不能堪,稍稍拒之,因怒而闻之官,有一不材痒士戴无咎者,诱之曰:“惟某达官能得之于当道,肯挥千金,可脱死也。”慈欣然畀之,戴匿其金,绐曰:“已为若道地,旦夕出囹圄也。”未几台使至,痛恨其事,父子惧殒杖下。戴后游金陵,则慈于通衢中相揖,戴骇而逃归,慈亦至家,相随不舍。戴与母相继病死。此则三年内事也。此两奴俱有大罪,死亦非枉,但顾以毁神祠召殃,戴以携多金受报,亦皆自取。
【毁经谪为冥官】今上壬午岁,宁波府同知龙德孚者,武陵人,今君御观察(隋),尊人也。在官奉台檄,勘普陀山二僧毁律事,梦有群僧来告,请分道场为三,以奉大士香火。既醒,即如梦处分矣。又恨僧破戒,命焚《法华经》,使众僧跨其灰设誓,事甫毕,即病,见有神若伽蓝者曰:“此人毁道,当堕泥犁。以爱民故,姑谪为三石牛啬官。”语方既,即有告身至,苦请愿持斋戒终身,自赎前罪,诸僧亦为代祈,始苏还官舍,则已瞑十日矣。乃知崔浩投经厕中,罪至族灭,非妄也。
癸巳岁,龙君御以北礼部,乃翁以南户部,俱用计典外贬,相逢于邮舍,户部题壁云:“父子一家同逐客,江山千里各归人。”笔墨尚新。
【义马】成化元年丙戌五月,荆襄贼石和尚等流劫入夔府,时知府王某受檄讨捕,怯不敢往。通判王桢,吉水人也。独忿然责数王守,代勒兵出战胜归,促守同出再战。守绐之先行,至大昌县入重围中,人马俱疲,误入淖田,救兵不至,被贼断喉及臂而死,马得逸去。时五月九日,有所识木商得其尸,以浅土覆之。至二十五日,其子广始来收骸,面尚如生。以贫不能葬,欲鬻马以充费。其马自逸后,从大昌奔归府,凡三百余里,夜嘶府门,蹄啮其扃,若告急状,流血淋漓,毛鬣尽赤,人始知桢战殒矣。王守爱桢马,竟徒手得之,不与其子一文。
桢柩既行,夜半,马哀鸣特异,圉人饲之不食,王守自往阅马,忽前啮其项不肯释,久乃得脱,又以首捣其胸,伤重,次日死。
罗文恭(洪先)与桢同邑,因为之记。古纪义马多矣,或临难相济,或没后效死,则有之,然未有义烈明白如此者。此与岳珂所纪王成义騟事相类,但騟所杀者,虽贼帅之弟,未必即杀
成之人;若王守之诱王桢于死,为计甚狡,即部曲未必深喻其机,而此马能曲解人情,报仇雪恨如此,真可与袁粲家狞狗同传。
○征梦
【甲戌状元】嘉靖五年丙戌进士陆垹号蕢斋,官至河南巡抚,右副都御史,吾郡之嘉善人,清正名臣也。先为湖广岳州太守,以循良第一,征入为太仆少卿,时为戊申己丑间。陆丧夫人不复娶,但携其子号杏源者名中锡赴官,并塾师一人。陆夜必与乃嗣同榻寝,杏源少颖敏绝人,有神童之目,至是且年十六七矣。其寓即在太仆寺街,与同寅一少卿比邻,邻有笄女绝艳,杏源窥见心荡,屡欲挑之未果。一日,遇朔旦,同塾师诣都城隍庙祈祷,以邻女为请,且许事成酬谢。塾师从旁亦代为祝吁。归之夜正酣寝,忽大恸叫号,其父惊怪,叩其故,则曰:“一念之差,遂不可救矣。”备述朝来祷神之事,云:顷梦为都城隍摄去,大怒见诘:“汝何人敢以淫媟事上渎?”亟呼主籍者检其禄,则注定甲戌科状元,官至吏部左侍郎,年七十九岁。乃沉吟曰:“是不可杀,当奏之上帝。”再检塾师则终身无官禄,即令抽赐戮之。须臾天符下,陆某宜革去鼎元少宰,其寿如故,但使贫绝痴绝,以至于死。今将奈何?其父尚疑信间,急视塾师则称腹痛,未午而殒绝矣。中丞公始骇恨,然已无可奈何。再问其子,尚有何言,则云:适悲悼中忘之,都城隍阅天符之末,云当再降一人,以补甲戌状元之缺。是时,孙柏潭状尚未生也,孙之父梦一人投剌,称唐皋来拜。唐为正德甲戌状元,柏潭即堕地,因名之曰继皋。恰符所梦云。孙后
果至吏部左侍郎以归,杏源自梦谴后,即得心疾,亦入庠为诸生,而性理狂错,往往不竟闱中试而出。时艺奇丽,与冯祭酒开之、袁职方了凡,同社相善。两公每每为予言:“少年辈高才慎勿为桑濮之行,即举念且不可,况身尝之乎?子其戒之。”
中丞故廉,至杏源益困,衣食时或不给,无子,仅一女嫁彭比部冲起之第三子。又坐法遣戍,改适一市侩,流落可欢!杏源今已老死,中丞之嗣竟斩。
【仪铭袁宗宗原作中,据明进士录改,皋】仪铭者,山东高密人,礼部右侍郎谥文简仪智之子。以父荫,授礼科给事中,迁翰林修撰,晋侍讲。成国初建,改为左长史。未几,景泰登极,即擢礼部左侍郎,寻升南京礼部尚书,召还,以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,又兼掌詹事府。景泰五年病卒,赠太师,谥忠襄。
以任子夕拜,且入史局,既为非望,及曳裾王门,官已不振,反以潜邸攀附,致位上卿一品。前后富贵者三十年而后殁,荣褒悉备,世无贬词,可谓幸矣!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