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尔。
宋史言刘忠肃每戒子弟曰。士当以器识为先。一命为文人。无足观矣。仆自一读此言。便绝应酬文字。所以养其器识。而不堕于文人也。悬牌在室。以拒来请。人所共见。足下尚不知耶。抑将谓随俗为之。而无伤于器识耶。中孚为其先妣求传再三。终已辞之。止为一人一家之事。而无关于经术政理之大。则不作也。韩文公文起八代之衰。若但作原道原毁争臣论平淮西碑张中丞传后序诸篇。而一切铭状为谢绝。则诚近代之泰山北斗矣。今犹未敢许也。此非仆之言。当日刘乂已讥之。
能文不为文人。能讲不为讲师。吾见近日之为文人为讲师者。其意皆欲以文名以讲名者也。子不云乎。是闻也。非达也。默而识之。愚虽不敏。请事斯语矣。
君子之为学。以明道也。以救世也。徒以诗文而已。所谓雕虫篆刻。亦何益哉。某自十五以后。笃志经史。其于音学。深有所得。今为五书以续三百篇以来欠绝之传。而别着日知录上篇经术中篇治道下篇博闻共三十余卷。有王者起。将以见诸行事。以跻斯世于治古之隆。而未敢为今人道也。向时所传刻本。乃其绪余耳。
孔子之删述六经。即伊尹太公救民于水火之心。而今之注虫鱼命草木者。皆不足以语此也。故曰载之空言。不如见之行事。夫春秋之作。言焉而已。而谓之行事者。天下后世用以治人之书。将欲谓之空言而不可也。愚不揣有见于此。故凡文之不关于六经之指当世之务者。一切不为。而既以明道救人。则于当今之所通患。而未尝专指其人者。亦遂不敢以辟也。夜梦作一书与执事曰。过蒲而称子路。之平陆而责距心。嗟乎。梦中之心。觉时之心也。匹夫之心。天下之心也。今将暂别贵地。民生利病。望悉以见教。人虽微。言虽轻。或藉之而重。
引古筹今。亦吾儒经世之用。然此等故事。不欲令在位之人知之。今日之事。兴一利便是添一害。如欲行沁水之转般。则河南必扰。开胶莱之运道。则山东必乱矣。
目击世趋。方知治乱之关。必在人心风俗。而所以转移人心风俗。则教化纪纲为不可阙矣。百年成之不足。一日败之有余。
君子将立言以垂于后。则其与平时之接物者不同。孔子之于阳货。以大夫之礼待之。而其作春秋则书曰盗。又尝过楚见昭王。当其问答。自必称之为王。而作春秋则书楚子轸卒。黜其王。削其葬。其从众而称之也不以为阿。其特书而黜之也不以为亢。此孔子所以为圣之时也。孟子曰。庸敬在兄。斯须之敬在乡人。今子欲以一日之周旋。而施之久远之文字。无乃不知春秋之义乎。
接读来诗。弥增愧侧。名言在兹。不啻口出。古人有之。然使足下蒙朋党之讥。而老夫受虚名之祸。未必不由于此也。韩伯休不欲女子知名。足下乃欲播吾名于士大夫。其去昔贤之见。何其远乎。人相忘于道术。鱼相忘于江湖。若每作一诗。辄相推重。是昔人标榜之习。而大雅君子所弗为也。愿老弟自今以往。不复挃朽人于笔舌之间。则所以全之者大矣。
羇旅之人。疾病颠连。而托迹于所知。虽主人相爱。时有蔬菜之供。而饔一切自给。在我无怍。于彼为厚。此人事之常也。若欲往三四十里之外。而赴张兄之请。则事体迥然不同。必如执事所云。有实心向学之机。多则数人。少则三四人。立为课程。两日三日一会。质疑问难。冀得造就成材。以续斯文之统。即不能尽依白鹿之规。而其遗意须存一二。恐其未必办。此则徒餔啜也。岂君子之所为哉。一身去就。系四方观瞻。不可不慎。广文孙君。与弟有旧。同张兄来此。剧论半日。当亦知弟为硁硁踽蝺之人也。
卷五学术五文学
钞书自序
顾炎武
炎武之先。家海上。世为儒。自先高祖为给事中。当正德之末。其时天下惟王府官司及建宁书坊乃有刻板。其流布于人间者。不过四书五经通鉴性理之书。他书即有刻者。非好古之家不蓄。而寒家已有书六七千卷。嘉靖间。家道中落。而其书尚无恙。先曾祖继起为行人。使岭表。而倭阑入江东。郡邑所藏之书。与其室庐。俱焚无孑遗焉。洎万历初。而先曾祖历官至兵部侍郎。中间方镇三四。清介之操。虽一钱不以取诸官。而性独嗜书。往往出俸购之。及晚年而所得之书过于其旧。然绝无国初以前之板。而先曾祖每言。余所蓄书。求有其字而已。牙签锦轴之工。非所好也。其书后析而为四。炎武嗣祖太学公。为侍郎公仲子。又益好读书。增而多之。以至炎武。复有五六千卷。自罹变故。转徙无常。而散亡者什之六七。其失多出于意外。二十年来。赢担囊以游四方。又多别有所得。合诸先世所传。尚不下二三千卷。其书以选择之善。较之旧日。虽少其半。犹为过之。而汉唐碑亦得八九十通。又钞写之本。别贮二簏。称为多且博矣。自少为帖括之学者二十年。已而学为诗古文。以其间纂记故事。年至四十。斐然欲有所作。又十余年。读书日以益多。而后悔其向者立言之非也。自炎武之先人。皆通经学古。亦往往为诗文。本生祖赞善公。文集至数百篇。而未有著书以传于世者。昔时尝以问诸先祖。先祖曰。著书不如钞书。凡今人之学。必不及古人也。今人所见之书之博。必不及古人也。小子勉之。惟读书而已。先祖书法。逼唐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