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十四年,西狩获麟,是时子路未死也,至明年冬,卫蒯聩入卫,子路死之,孔子为之覆醢,安得预先两年孔子叹其死于获麟之时乎?此尤可笑也。
  《春秋》成公二十七年盟于宋,卫石恶在焉。《公羊》曰:“恶人之徒在是矣。”且石恶名恶耳,其行则未见其恶也。今《公羊》以其名恶而遂诋为恶人,可乎?梁武目其臣云:“何逊不逊,吴均不均,吾得朱异则为异矣。”亦此类也。
  孔子谓兵可去,以至于食可去,而无信不立,虽死不可去也。孟子乃谓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,必以暇日乃修之,是无暇之日亦不暇修也,可乎?
  语曰:“鄙夫不可与事君也,其未得之,患得之;既得之,患失之。”东坡解云:“‘患得之’当作‘患不得之’。”予观退之《王承福传》云:“其贤于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,以济其生之欲者。”古本必如此。
  颜氏子不改其乐,世固莫能知之。予处穷困饥寒迫切,无可奈何,知其无可奈何,则安之而已。虽欲改其乐,又奚以为哉?将愁苦慨叹而忧之耶?忧无益于贫也,不若勿忧之为愈也。颜氏子则既闻道矣,予非知道者,直无可奈何而已!
  孟子谓居移气,养移体者,是殆为常人言之。若豪杰之士,不如此也。陋巷潜心,草庐高卧,气未尝屈也。岂以宫居为哉?采薇首阳,茹芝商山,体未尝病也。岂以食养为哉?后世小人有身名俱泰之说者,当自孟子发之。惜哉!
  庄周谓死为南面王乐,信也。然是特为善人而贫贱死者言耳。善人无愧于幽暗,无累于神明,安乎性命,视死生为一致。一旦脱去形骸、穷苦、羁绊之忧而超乎逍遥无人之境,其乐无疑也。若夫小人为不善而富贵死者,一死之外,更有阴祸、天诛、鬼责丛然而麋至,化为异物,备极惨毒以偿平生贪淫盗酷、名位过分、欺君卖友、俭愎害人、暴殄天物之罪,吾不知其何时而赦也。救苦不暇,尚何乐之有哉?此理灼然,无可疑者。庄子自为己言之,或为善人而贫贱死者言之则可耳。庄子曰:其神经乎太山而无介,斯足以语南面王乐矣。
  庄子之辩,纵横无穷,自以天下为沈浊,不可与庄语,故以卮言为曼衍,以重言为贞,以寓言为广。其词虽参差而讠叔诡可观,开阖万变,要不出于三言者。为其违物离人,不为世利所萦,虽连犭卞而毋伤。故独超然不涉乎人道之患,其滑稽自全,夫孰得而测之哉?观“叶公子高使齐”一篇,盖托仲尼而揣摩事情,则韩非《说难》之尤者,辩过非而不得非之祸,真一世之奇材也哉!后之为纵横者,盖祖述周而不闻大道也,足以死而已。
  神巫季咸知人之死生祸福寿夭若神,壶丘子示之以地文,而谓其将死;示之以天壤,而谓其更生;示之以太冲莫朕,未始出吾宗,则茫然自失而走。西天梵僧得慧眼、他心通、慧忠国师,示之以西蜀天津,皆不思而对,其应如响。至三问而莫知其所在。师曰:“此野狐禅,他心通安在?二子其知道乎?惟古至人精神之运与天地同流,其绵密奥妙,变化不常,岂区区术数所能窥测哉?”
  庄子之学贵清净无竞,然魏武侯欲偃兵,庄子乃扫:“偃兵者,造兵之本也。”佛氏之学贵智慧慈爱,然陆亘为宣城守,欲以智慧治民,南泉师乃曰:“斯民涂炭矣。”孰谓佛老之教专尚虚无而远于治道哉?
  列御寇御风而行,冷然善也。盖圃田深悟性空真风之理,诸器世间皆为风力所转,我反乘之周流无碍,孰知风之为我,我之为空耶?至漆园吏尤善言风,其言曰:“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,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。夫大块噫气,其名为风。是唯无作,作则万窍怒号。而独不闻之铪詈酰可搅种畏佳,大木百围之窍穴,似鼻、似口、似耳、似开、似圈、似臼、似洼者、似污者、激者、讠高者、叱者、吸者、叫者、{宀夭}者、者、咬者,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,冷风则小和,飘风则大和,厉风济则众窍为虚。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?地籁则众窍是已,人籁则比竹是已。夫吹万不同,而使其自已也,咸其自取,怒者其谁耶?”其言风之变略备矣,自昔未之有也。二子皆不为风力所转者,观风之动而入于神,二子可谓妙矣。然未若瞿昙氏之奥也。佛之言曰:“风性无体,动静不常。汝尝整衣入于众中,则有微风拂于人面,此风为复出于衣中,或从虚空生彼人面。若出衣中,汝乃披风,其衣飞摇,应离汝体。我今垂衣,风何所至?不应衣中有藏风地。若生虚空,汝衣不动,何因无拂,空性常住,风应常生。若无风时,虚空当灭,灭风可见,灭空何状?若有生灭,不名虚空,汝常谛观虚空,寂然不参流动,风自谁方鼓动来此?风空性隔,非和非合,汝曾不知如来藏中性风,真空性空,真风清净本然,周遍法界。”又云:“观此世界及众生身,皆是妄缘风力所转。我常观界安立、观世动时、观身动止、观心动念,诸动无二。此群动,性来无所从,去无所至,一世界内,如一器中贮百蚊蚋,啾啾乱鸣,于分寸中鼓发狂闹。我今洞察,风力无依,合十方佛,传一妙心。”呜呼!天下之至理,唯圣人能言之;而心悟至道,有大辩才者亦能言之。然相去远矣。列御寇庄周之视瞿昙也,夸雄曼衍则可观矣,孰若句句皆入妙理,而极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