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 方二千餘里,闔四境之內,所以立宗廟社稷,治邑屋州閭鄉曲者,曷嘗不法聖人哉?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,所盜者豈獨其國邪?並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,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,而身處堯舜之安。小國不敢非,大國不敢誅,十二世有齊國,則是不乃竊齊國並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?
  田成子即陳成子恆也。春秋莊公二十二年,陳殺其太子御寇,公子完字敬仲懼禍奔齊為桓公工正,匿其氏為田氏,陳田聲近故也。五世至釐子乞為景公大夫,收賦稅於民以小斗受之,以大斗予民,由是得衆,遂專齊政。卒子成子恆弒簡公,立平公,封邑大於公,所食歷襄子般。莊子白,共九世至田和篡齊為侯,傳恆公午威王,因宣王辟疆。莊子宣王時人,故云十一世有齊國。田和,以前雖未有國而育姜代陳,已見於卜筮,故並數之。
  嘗試論之:世俗之所謂至知者,有不為大盜積者乎?所謂至聖者,有不為大盜守者乎?何以知其然邪?昔者龍逢斬,比干剖,第弘馳音以。裂也,子胥靡。
  靡者,胥靡。胥,相也。靡,隨也。罪輕而不至朴者,令衣褐帶索相隨以執役。
  故四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。故跖之徒問於跖曰:盜亦有道乎?跖曰:何適而無有道邪?夫妄意室中之藏,聖也;入先,勇也;出後,義也;知可否,知也;分均,仁也。五者不備而成大盜者,天下未之有也。由是觀之,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,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。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,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,而害天下也多。故曰;脣竭則齒寒,魯酒薄而邯鄲圍,
  《釋文》:邯鄲,趙都也。楚宣王朝諸侯,魯恭公後至而酒薄。宣王怒、欲辱之,恭公不受命,乃曰:我周公之胤,長於諸侯,行天子禮樂,勳在周室。我送酒已失禮,方責其薄,無乃大甚。遂不辭而還。宣王怒,乃發兵與齊攻魯。梁惠王常欲擊趙而畏楚,救楚以魯為事。故梁得圍邯鄲。言事相由也,又,許慎註《淮南子》:楚會諸侯,魯獻酒於楚王。魯酒薄而趙酒厚。楚之主酒吏求酒於趙,趙不與,吏怒乃以趙厚酒易魯薄酒,奏之楚王,以趙酒薄圍邯鄲。
  聖人生而大盜起。捨擊聖人,縱舍盜賊,而天下始治矣。夫川竭而谷虛,丘夷而淵實。聖人已死,則大盜不起,天下平而無故矣。聖人不死,大盜不止。雖重聖人而治天下,則是重利盜跖也。為之斗斛以量之,則並與斗斛而竊之;為之權衡以稱之,則並與權衡而竊之;為之符璽以信之,則並與符璽而竊之;為之仁義以矯之,則並與仁義而竊之。何以知其然邪?彼竊鉤帶也者誅,竊國者為諸侯。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。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?故逐於大盜逐字鄧析子作遂揭諸侯,竊仁義並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,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,斧鉞之威弗能禁。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,是乃聖人之過也。故曰:魚不可脫於淵,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。彼聖人者,天下之利器也,非所以明天下也。故絕聖棄知,大盜乃止;摘玉毀珠,小盜不起;焚符破璽,而民朴鄙;倍弗折衡,而民不爭;
  以鄙協璽,以爭協衡,句中作弄。
  殫殘天下之聖法,而民始可與論議;擢亂六律,鑠絕竽瑟,塞瞽曠之耳,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;滅文章,散五釆,膠離朱之目,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;毀絕鉤繩而棄規矩,攦力的切。劃也。工倕之指,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。故曰:大巧若拙。削曾、史之行,鉗楊、墨之口,攘棄仁義,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。彼人含其明,則天下不鑠矣;人含其聰,則天下不累矣;人含其知,則天下不惑矣;人含其德,則天下不僻矣。彼曾、史、楊、墨、師曠、工倕、離朱者,皆外立其德而以爚音爍亂天下者也。法之所無用也。子獨不知至德之世乎?昔者容成氏、大庭氏、伯皇氏、中央氏、栗陸氏、驪畜氏、軒轅氏、赫胥氏、尊盧氏、祝融氏、伏戲氏、神農氏,當是時也,民結繩而用之。甘其食,美其服,樂其俗,安其居,鄰國相望,雞狗之音相聞,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。若此之時,則至治已。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,曰:某所有賢者,贏糧而趣之,則內棄其親而外去其主之事,足跡接乎諸侯之境,車軌結乎千里之外軌,轍跡,列交也,則是上好知之過也。上誠好知而無道,則天下大亂矣。何以知其然邪?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,則鳥亂於上矣;鉤餌罔罾腎筍之知多,則魚亂於水矣;削音峭格所以施羅網之木羅落罝呆之知多,則獸亂於澤矣;知詐漸毒、頡滑堅白、解垢同異之變多,則俗惑於辯矣。
  以上文例之,亦當為三事,知詐漸毒者,以知相詐積漸成毒也。堅白者,堅執為白。同異者,合異為同。皆公孫龍之書有此語。頡,相競為高也。滑,猶走弄不定也。彼聖執以為白而辯之者,與之相頡,使之走弄不定。解,散也。垢,身之塵垢也。解垢同異者,解散其同如垢之脫也。上一句說知,下二句說辯。
  故天下每每大亂,罪在於好知。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,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,是以大亂。故上悖日月之明,下爍山川之精,中墮音麾四時之施,喘耎音軟。動蟲之小者肖音消翹植物之小者,莫不失其性。甚矣,好知之亂天下也,自三代以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