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命之從。陰陽於人,不翅於父母。彼近吾死而我不聽,我則悍矣,彼何罪焉?夫大塊載我以形,勞我以生,佚我以老,息我以死。故善吾生者,乃所以善吾死也。今大冶鑄金,金踴躍曰:我且必為鏌鎁。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。今一犯人之形而曰:人耳,人耳。夫造物者必以為不祥之人。
  言不必定要為人化,為物又何妨。
  今一以天地為大鑪,以造化為大冶,惡乎往而不可哉!成然寐,蘧然覺。
  成然,猶安然。蘧然覺而匆遽之貌。人生乃是寐死,乃是覺也。
  子桑戶、孟子反、子琴張三人相與友,曰;孰能相與於無相與,相為於無相為?孰能登天遊霧,撓音梟挑上聲無極,相忘以生,無所終窮?三人相視而笑,莫逆於心,
  撓,挑者。猶戲弄三人皆能如所云,故不復應答,但相視而笑,無逆於心。
  遂相與友,莫然有間無間隙。而子桑戶死,未葬。孔子聞之,使子貢往待事焉。
  往而待,為冶喪事也。三人皆魯人,故子貢往焉。
  或編曲編曲薄,或鼓琴,相和而歌曰:嗟來桑戶乎!嗟來桑戶乎!而汝也已反其真,而我猶為人猗結語辭。子貢趨而進曰;敢問臨尸而歌,禮乎?二人相視而笑曰:是惡知禮意。
  禮之本意緣人情,而生情不動何用乎禮?
  子貢反,以告孔子曰:彼何人者邪?脩行去聲無有而外其形骸,臨尸而歌,顏色不變,無以命之。彼何人者邪?孔子曰:彼遊方之外者也,而丘遊方之內者也。外內不相及,而丘使女往弔之,丘則陋矣。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,而遊乎天地之一氣。
  方者,法度也。與造物者為人,言順其所生而與之為人也。天地生物不過一氣,人之生世乃所以遊乎天地之一氣。
  彼以生為附贅縣平聲疣,以死為決音換潰癰。夫若然者,又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。假於異物,託於同體;忘其肝膽,遺其耳目;反覆終始,不知端倪;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,逍遙乎無為之業。彼又惡能憒憒然為世俗之禮,以觀衆人之耳目哉。子貢曰:然則夫子何方之依?
  憒,亂也。衆人之耳目,應前禮乎之問。前言遊方之內,今所見如此,又未知何方之依。
  曰:丘,天之戮民也。雖然,吾與汝共之。
  孔子自謂:吾不能如彼,乃天所刑戮之民。雖是如此,吾與汝且共此道。
  子貢曰:敢問其方?孔子曰:魚相造乎水,人相造乎道。相造乎水者,穿池而養給;相造乎道者,無事而生定。
  問其方,卻問其法度如何造詣也。相造乎水者,穿池則養給矣;相造乎道者,無事則生定矣。
  故曰:魚相忘乎江湖,人相忘乎道術。
  相忘乎江湖則不在於穿池矣,相忘乎道術則不在於無事矣,相造又不如相忘也。
  子貢曰:敢問畸人。
  孔子常不偶於世,故子貢以畸人為問。
  曰:畸人者,畸於人而侔於天。故曰:天之小人,人之君子;人之君子,天之小人也。
  顏回問仲尼曰:孟孫才,其母死,哭泣無涕,中心不慼,居喪不哀居喪次。無是三者,以善喪蓋魯國,固有無其實而得其名者乎?回壹特也怪之。仲尼曰:夫孟孫氏盡之矣,進於知平聲矣,
  勝於知喪禮者。
  唯簡之而不得,夫已有所簡矣。
  學道者,唯欲損其情而不能得。孟孫氏已有所損矣。
  孟孫氏不知所以生,不知所以死。不知就先,不知就後死有先後。若化為物,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己音紀乎?且方將化,惡知不化哉?方將不化,惡知已音以化哉?
  上化為物,指已化之人。下化己指未化之人。所不知之化己者,所不自知其化到己身者也。言若以為先死者化而為物,以等待所不知後化之已乎,則彼死者方將化,安知不化者哉。未死之己方將不化,又安知已化者哉。
  吾特與汝,其夢未始覺者邪?
  夢而未覺,安能知之。
  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,
  彼,指學道之人,形之變雖若可駭然,不足以損其心。
  有旦宅而無情死。
  人生住世倏如一旦,然不足以死其情。
  孟孫氏特覺如字,人哭亦哭,是自其所以乃。
  乃,爾汝之稱。乃字正與吾字相對,父母是吾親傍人,則可呼之為爾汝。今孟孫氏但覺傍人哭亦哭,是哭不由中心而由其所以相爾汝者,言視其親如傍人之親也。
  且也相與吾之耳矣,庸詎知吾之所謂吾之乎?
  本只下單且字,添一也字,令句語軟活可讀。且夫,且也,其義則一。因上乃字遂生下吾字,設為孔子云:且吾與顏回不敢如孟孫氏之視,其親猶傍人相與吾之矣。又安知吾所謂吾之者,果然乎。下文申明其義。
  且汝夢為鳥而厲摩也乎天,夢為魚而沒於淵。不識今之言者,其覺者乎?其夢者乎?
  只尋常夢為魚鳥未足異,夢為烏而直戾天,夢為魚而直潛淵,分明吾身是魚鳥矣。今卻在此言語,知得見今是覺邪?莫反是夢邪?如此看來,吾所謂吾之者正不可知也。前言吾特與汝其夢未始覺,此言覺亦恐是夢,又深一步。
  造適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