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是,夸趺以致惑易也。
  《庸齋口義》云:駢枝雖為手足之病而不可強去,強去則為憂苦矣。蒿目者,半閉其目,目睫茸茸然,有獨坐憂愁之意。憂世自勞,責饕富貴,此皆自苦,故並言之。又欺仁義非人情乎,言其非出於本然。自三代而下,此說盛行,何其嘈雜耶。夫性德出於自然,非人力所為;若叉待修為而後正,則是自戕賊矣。鉤繩、繩約、膠漆,皆修為之譬。故屈折呴俞,以慰天下,皆失其常然;而曲直方圓,不用人力,則為正理。誘與莠同。莠然而生者孰生之?物之所同者孰與之?不知其所生,不知其所得,故古今若一,無加損也。連連,不已貌。膠漆,自固。緩索,自拘也。離性以為化義,為之不已,則泥執固束,何以遊於道德之間!徒以惑天下也。小惑則四方易位,大惑則易天地之性矣!立仁義之名以撓天下,天下為其所使而奔趨之,知仁義而不知道德,是以外物易其性也。仁義出於情性,非其人者偽之;駢枝出於形體,累於形者惡之。南華為見世之尚仁義者舍己以效人,徇逵而忘本,故歎仁義其非人情乎!謂矯性而為之,不出於安行,是攬天下之息,為己憂者也。恐天下之不理,乃奔馳以救之而猶不勝也。蒿目以憂,焦心以慮,豈非次駢魷枝之謂歟!彼不仁之人,次性命而不顧,饕富貴而不止,及其禍發叉剋,則人貨俱亡而後已耳。益仁有性之之真,必有假之之偽,惡夫假禽食者器以虐天下之民,故重欺仁義其非人情乎!自三代而下為仁義者何其囂囂浮薄耶!夫物之本性正固,出乎自然。有待而正,則非至正;有待而固,則非真固。是則削性、侵德,失其常然,無異乎手足之有駢枝也。夫常然者,其為曲直方圓,不待乎鉤繩規矩也;自生自得,不知古今之殊,成虧之異,道德混成,仁義為無用矣。又何鈴膠固其進以惑天下哉!小惑易方,束西錯位,未甚害事也;大惑易性,則失其常然,叛道背德,為害有不可勝言者!然其病源浸淫已久,自有虞氏招七義以撓天下,舉以仁義易其自然之性,性不真而仁義亦偽矣!天下猶奔命而從之,安於失性而不悟,此真人之所哀也。
  嘗試論之,自三代以下者,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。小人則以身徇利,士則以身徇名,大夫則以身徇家,聖人則以身徇天下。故此數子者,事業不同,名聲異號,其於傷性以身為徇一也。臧與穀,二人相與牧羊,而俱亡其羊。間#2臧奚事,則挾笑讀書;問穀奚事,則博塞以遊。二人者,事業不同,其於亡羊均也。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,盜跖死利於束陵之上,二人者,所死不同,其於殘生傷性均也,奚必伯夷之是而盜蹶之非乎!天下盡徇也。彼其所徇仁義也,則俗謂之君子;其所徇貨財也,則俗謂之小人。其徇一也,則有君子焉,有小人焉;若其殘生損性,則盜躡亦伯夷已,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間哉!
  郭註:三代以上實有無為之迹,故為有為者所尚,尚之則失其自然,雖聖人有不得已,或以瘢痍之事易垂拱之性者。夫鶉居而轂食,烏行而無章者,亦何往而不徇。故與世常冥,唯變所適,其迸亦徇世之逵也;所遇者或時有瘢痍禿經之變,其進則傷世之逵也。然揮斥八極而神氣不變,手足瘢痍而居形不擾,則奚徇哉?無徇也,乃不徇其所徇,而迹則與世同徇也。天下所惜者生,今徇之太甚,俱殘其生,則所徇是非,不足復論。夫生奚為殘,性奚為易,皆由尚無為之述也!若知進之由無為而成,則絕尚去甚,反冥我極。堯、桀均於自得,君子小人奚辨哉!.
  呂註:神降而為聖,王則聖之外也,自三代以下一,見聖王之述而其所以為神者隱而不見矣!如禹之胼胝,湯、武之征伐,雖出於不得已,而其進則不免於徇天下之弊也。莊子欲絕其進而反於神天之本宗,則其論聖人固宜如此,非小之也。男婿婢為臧,穀則良家子。牧羊以喻守意,守意乃所以養心也。挾笑讀書則無不善而不免與不善匹;博塞以遊則放逸無良而其所出則良也,二者皆害於守意,雖事業不同,忘羊均也。伯夷死名則挾笑而亡羊之譬,盜坏死利則博塞而亡羊之譬,所死不同,殘生傷性均也。此為道者所以貴乎兩忘而化其道。且天下盡徇也,所徇仁義,則不知身之親於名也;所徇貨財,則不知身之多於貨。其徇一也,而有君子有小人焉。其殘生傷性,則盜坏亦伯夷,不知得之病於亡則均也。
  疑獨註:伯夷為清之名而身死焉,盜坏為責之利而身死焉。二人皆未知名與身孰親,身與貨孰多,而所逐者惟外之塵垢枇糠耳!夫首陽之名長在,而伯夷之身孰存;束陵之貨常積,而盜坏之魄孰有。故日其於殘生傷性,均也。如是則伯夷奚鈴是,盜跖奚必非,此道之所以一也。伯夷,聖之清,莊子深詆之者,以其迹見於世而與盜坏為對。故言此以矯當時襲伯夷之弊,以刻意尚行者也。其名雖與盜坏為對,而神與孔子同遊,學者不可不知也。夫天下盡徇,苟不徇仁義峽求名,則鈴徇貨財以適欲。天下之大政,不離乎利名之間,所徇仁義則世俗謂之君子,而不知己為天之小人;所徇貨財則世俗謂之小人,而不知與世所謂君子者均矣。徇仁義者,損其分而益其性;徇貨財者,損其性而益其分。皆能安其性命之情,則天之君子非俗之君子,俗之小人經所謂人之小人是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