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可逃而親可解,則不足戒也。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,則無哀樂,何易施之有。故冥然以所遇為命,而不施心於其間。雖事凡人猶無往而不適,況君親乎?事有必至,理固常通,當任所遇直前耳。若信道不篤,悅惡存懷,謀生慮死,未見其成事也。夫喜怒之言,常過其實,傳之者宜兩不失中。就傳過言,似於誕妄,受者有疑,則傳者獲罪。故不傳臨時之過言,又傳其常情而要其誠致,斯近於全也。呂註:外物不可必,而事無小大以成為歡,是必之也。若成若不成而有人道陰陽之息,是多兵也。唯有德者則能無我,無我則無必,無必則無息矣。今使未行而其憂至於內熱,則未至乎事之情而有陰陽之息,不能忘身之甚也。故仲尼告以愛親命也、事君義也,不可解於心,事親不擇地之夷險,事君不擇事之艱易,而一皆安之。所以為忠孝之盛,則事其心者哀樂之來,豈易施乎前哉?哀樂易施乎前,是有所擇而不能安。能事其心,則以之事親、事君,未有不安者。誠能無所擇而安,則行事之情而忘其身,何暇至於悅生而惡死乎?
  疑獨註:凡欲立事者莫不樂成而憂毀,故若成若不成舉不免乎息,能逃斯息,其唯有德者乎?子高自陳,吾食粗而不精,故其爨也用火不久而不思凉,今朝受命而夕飲冰,內熱可知矣;未至於行事之情,而陰陽人道之息皆不可免,為人臣者不足當之,宜有以語我。仲尼告以臣子大戒:命在天而義在人,子之愛親不可解於心,臣之事君無適而非君也。心者人之真君,能求之於已而事之,則亦不知有君親,任其自然而忘哀樂之變。事有不可奈何者,行事之情而忘其身,何暇至於悅生而惡死哉?仲尼又告以為使傳言之道:凡與人交,近則可以責其實,故相靡以信;遠則不可失其傳,故忠之以言。然兩家喜怒之言傳之最難,而溢美、溢惡則類乎妄信之也。莫則傳言者殃;傳其常情、無傳其溢言,庶乎全矣!
  碧虛註:爨無欲清,明所撰淡泊。內熱飲冰,益憂煩所致。欲免陰陽人道之患,所以請教於仲尼。仲尼告以父子天合日命,君臣道合日義,且造化之下皆係君親,無所逃於天地之間,是日大戒。故不擇事地而安之,擇之則非忠孝也。自事其心者,哀樂不易施乎前,唯信道任命而已矣。為人臣子者,固有所不得已,舜之陶漁,禹之治水,唯盡節忘身,安乎命義可也。相靡以信,忠之以言,皆進也,觀逵可以知其本。傳言,猶履進,貴乎適中,過與不及皆差矣,差則傳言者殃,益失常則虧也。
  趙註:圖事不成,則屈辱隨之,人道之息也;圖事若成,喜懼交集,陰陽之息也。吾所食粗礪,爨無歌清,可謂節約矣!初無內熱之病而胸中已如焚,是不待事之成不成而二患集於吾身,夫子何以教我?遂告以命義大戒,以事親喻事君,既委質為臣,皇恤其身哉?又教以為使之道,主乎忠信;喜怒之際,謹於傳言,庶乎全矣。
  庸齋云:為國謀事不成,必有刑責,為人道之息。若勞心計較成事,憂思致疾,為陰陽之患。今我自受命以來,食不知味,胸中焦勞,未曾實理會事已成此病;萬一不成,又有刑責,是兩受息。夫子何以教我?仲尼告以二大戒。戒,猶法也。命,得於天。事親與生俱俱生,故不可解於心。義則人所當為,事君第一件事。事親盡孝,則束西南北唯命之從,豈擇地而安。心主於忠,則哀樂之境雖施於前而不變易。盖事有難易,既出君命,則是所當為,天命一同,無可奈何安之而已!為人臣子不幸而遇其難,但行其事之實,豈復顧其身哉?
  子高將使齊,以平日聞諸夫子者質諸夫子,且自迷其奉命懷憂冰炭交戰之意,覬有以發藥之。夫子告以命義二戒,忠孝大節,事親不可解於心,事君無逃於天地。事心哀樂無所施,人世立身之要亦巢見乎此;然心為天君,萬化所出,人能事心盡則於君親可知矣。不可奈何而安之,則平居瑕日可知矣。信道篤而自知明,何死生之悅惡哉?此所以訓天下之為人臣子者,於其所難安而安之。忠孝之至,立身之盡也。繼又陳奉使傳言之難,而誨以街全之道,庶使君無失德,臣無辱命,此又下告顏子者一等矣。唯顏子至命盡神,故足以發夫子心齋之論而造坐忘之極。子高則未免以得失利害存懷,故但告之以謹傳命、全臣節而已,有以見聖人因才施教、循循而善誘者也。
 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八竟
  #1依郭象注,『有』字下當有『心』字。
  #2『天』為『夫』字之誤。
 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九
  武林道士褚伯秀學
  人間世第三
  且以巧鬥力者,始乎陽,常卒乎陰,泰至則多奇巧;以禮飲酒者,始乎治,常卒乎亂,泰至則多奇樂。凡事亦然。始乎諒,常卒乎鄙;其作始也簡,其將畢也必巨。言者,風波也;行者,實喪也。夫風波易以動,實喪易以危。故忿設無由,巧言偏辭。獸死不擇音,氣息第然,於是並生心厲。剋核太至,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,而不知其然也。苟為不知其然也,孰知其所終!故《法言》曰:無遷令,無勸成,過度益也。遷令勸成始事,美成在久,惡成不及改,可不慎與!且夫乘物以遊心,託不得已以養中,至矣!何作為報也。莫若為致命。此其難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