恣縱而不儻,不以騎見之也。以天下為沉濁,不可與莊語。以卮言為曼衍,以重言為真,以寓言為廣。獨與天地精神往來,而不敖倪於萬物,不譴是非,以與世俗處,其書雖瓖璋,連肺無傷也;其辭雖參差,而諔詭可觀。彼其充實,不可以已。上與造物者遊,而下與外死生、無終始者為友。其於本也,弘大而闢,深閎而肆;其於宗也,可謂調適而上遂矣。雖然,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,其理不竭,其來不蛻,芒乎昧乎,未盡之者。
  郭註:無形、無常,隨物也。死與、生與、任化也。何之、何適,無意趣物。莫足歸,故都任置。以無端崖之辭,時恣縱而不儻,不急欲使物見其意。累於形名,以莊語為狂而不信,故不與也。其卮、寓言,俱通至理,正當萬物之性命。己無是非,故恣物兩行。形群於物,故與俗處。還與相合,無傷。不唯應當時之務,故參差。彼其充實不可已,多所有也。莊子通以平意說己,與說他人無異,案其辭明為汪汪然,禹之昌言,亦何嫌乎此。
  呂註:無形故不可見,無常故不可測。以為死與則未嘗有生,以為生與則未嘗有死。以為天地並與,未嘗有古今,以為神明往與,未嘗有彼是。然則芒翁無為,寂然不動而已。萬物畢羅,無不任也。莫足以歸,其唯神之所為乎?以謬悠荒唐,不可窮之辭,時恣縱而不苟,盖皆有對,不以騎見之,則雖無實不經,不害其為信言也。莊語,猶法言,唯道之從而已。尼言,喻道之日用無窮。重言,寓言,所以趨時也。人不吾言之信,故稱古昔以為重。重言不能喻,而後有寓言。夫莊子之所體者,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,故其言亦然。傲倪。猶疏親也。不譴是非,所以群於世俗。著書雖瑰瑋,而連肺無傷也。連,謂無間隙。肺,則有定體。然不可得而求,非世俗所可貴也。諔詭,言之異,非世俗所可賤也。唯其有諸中而充實不可以已,故上與造物者遊,下與外死生、無終始者友,則入於神矣!其本宏大,以天為宗,可謂調適上遂,不離於宗者也,故應化也。其理不竭,解物也。其來不蛻,謂形不待蛻而後解。芒昧無盡,此神之不可知者也。
  疑獨註:至人遊心於寂,合氣於寞,雖有形而若無形,革故鼎新而不常。天地者,神明之體;神明者,天地之用。體有常而用主變。外物而至於外死生,體道而至於任變化。雖萬物畢羅而不出乎道之外,古之聖人所以其道為萬世法、天下貴者,要在無不該、無不遍而已。莊子立言矯時之弊,自知其不免謬悠、荒唐,是以列于諸子聞風之後,恣縱所言,無有偏黨,以泛觀而不以觭見之。天下不可與莊語,故以巵重、寓言繼之。與天地精神往來,而不傲倪於萬物,言其通理當物也。是非本無有,故不勞遣,或從言者遣之以言也。唯其混是非,故處世無怖。所言塊瑋而連并無傷,其辭參差而諔詭可觀,皆充實於內,發見於外,不可自已也。一與造物者遊,無生死、終始,故其本弘大;其宗調適,其應化解物也,乘理而不竭,因時而不蛻,故芒昧而不知其極,無終始而不離於宗者也。
  碧虛註:寂寞無形,道之體。變化無常,道之用。生死,道之化。天地,道之常。神明,道之逵。芒乎何之至莫足以歸,道之妙也。不價,謂中法度。不以觭見,無偏也。莊語,正大之言。南華著書以中正為宗,而曼衍無窮;以重德為體,而真實不偽;以寄託為用,而廣施教導。與天地精神往來,而不傲倪於萬物,則伴於天而不暗於人,是以處人間世也。瓖瑋奇特,連并相從,參差不常,諔詭可觀,其道充實,淵妙無窮,故能無心而一變化,廣大而極根源,調適物理,上遂化元也。夫道可以言論至極,則渾淪之精微何其粗也;可以意慮窮盡,則造化之沖漠何其淺也。故自古聖賢,作迷相繼而莫能已也。庸齋云一自寂寞無形至忽乎何適,明至神與造化同運而無逵,故萬物畢陳於前,而莫知其所歸。無偏黨則不以觭見,所見不主一端也。莊語,端莊實語。與天地精神往來,與造化自然為友也。不譴,無所泥。連并,和同。無傷,無譏刺。參差,抑揚不定。諔詭,滑稽也。此皆自說破其著書之意。充實不可以已,言道理充塞其間,亦世問不可無之書也。上遂,上達天理,故能應於教化,解釋物理。不蛻,不離於道。芒昧,言其書之深遠,然其胸中所得,又非言語可盡也。此篇自總序以下分列為五,自處其末,繼老子之後,明其學有源。前三段著三箇,雖然,皆斷其學之是非;獨老子無之;此,又著雖然字,謂其學非無用於世者。文字轉換處,筆力最高。無形無常,言道無物而神化。死與至往與,言人任化而無極。芒乎至以歸,言忘適者無往而非適。以謬悠之言,恣縱而不苟,猶云猖狂妄行而蹈大方,不使物見己之鯖介,言混俗而不失道也。以天下不可與莊正之語,故立卮、重、寓言以致意焉。獨與天地精神往來,則離人入天,放曠八極。不傲倪於萬物,不責人之是非,故處世而和光,應物而無件。立言雖瓖瑋,而與世順從無所傷也。其辭參差不齊,即所謂荒謬、諔詭可觀,即所謂瓖瑋也。其中充實而見諸外也,如此與造物遊,與無終始者友,即與天地精神往來,不可形容其妙也。其本弘大、深閎,猶云以深為根,其宗調適。上遂,猶云以天為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