驗之,則其可驗者亦不驗矣。本莫之為,而以為或之使,是以無心為有心也。明者之自累,每如此。至於神,則聽其自應而已。明不勝神,言有心不能勝無為。而愚者恃其私見入於人,為求功於外,可悲也夫!古者因山為墳,不封不樹,上無通臭,下不及泉,務藏形而已,則棺衾之朴素,葬具之簡約可知。後世習尚浮侈,璧玉珠璣,生前受用已為過矣,用之飾棺,則明器之繁夥,塋隧之雄廣,固不待言,盖由據尊恃貴,厚享於前,則送終之禮勢不容薄。歷觀古之侈葬,如虎丘、驪山者,自以為固,可千萬年,終不免為大盜積耳。今南華弟子欲厚葬其師,是亦人心所當盡,然猶蹈俗習,故慨謂吾以天地為棺梆,達哉斯言!古所未道,楊王孫裸葬之說,劉伯倫荷鐳之意,皆自此發。夫既委形于地,則烏鳶螻蟻何以自免?日吾之生也,盖本於無,而外蒸蚤蝨,內變燒就,皆因我而有;及其死也,猶蜩甲、蛇蛻,委之而往,神則無不之也,又何烏鳶螻蟻之足慮哉!明,謂形之可見者,必籍形中不可見者主之,欲動而動,欲止而止,其中有信,即此所謂徵也。不平者形,形有貧富壽夭之殊;神之在人,則一。以神觀物,無有不平;以形觀物,則不平矣。徵者扣之而應,感之則通。若以不信視物,物亦不信之矣。形本無徵,取徵於神,以外求徵於內,內重而外輕也。若以內求徽於外,則其徵也不徵;其徵也不徵,則其平也不平矣。明者為使,動用有限;神者徵之,靜體無極;故曰明不勝神也。真人立是論,非唯矯時俗厚葬之弊,抑使後世學者所重在內而不在外,所養在神而不在形。平徵之由已出,神明之暫相須也。信能造此,則與天地為一。日星參光棺槨而珠璧之非過論也。南華、沖虛二真人,應期弘教,躋世清寧,遺訓流芳,千古蒙惠。二經旨趣互相發揮,盖不可以優劣論。然本經首載列子御風,猶有所待,而後篇引用不一,或議以漆園之才,縱橫馳騁,自出瓖奇,何不可者,而乃必蹈沖虛之轍耶?愚嘗考其所以云凡有德者必有言,言所以迷行也,行同而言異者,無之,造極玄談,古今一致,直言曲喻,正說反說,皆所以明道也。南華樂道前賢之善,舉其全章以寓己意者,十有六。其《冥海章列》文甚略,《莊子》特詳焉。故每章歸結,則時見出藍之青,精彩倍越。《莊子》得《列》文而愈富,《列》文賴《莊子》而愈彰。前謂御風有待,猶以跡觀;後取立言微妙,則以心契。編末又以御寇名篇,明所舉之不隱,歸趣之合轍也。然而當篇所載,《列》文無幾,疑為郭氏刪易之始乎?績漿之事,戒其出異感人。未幾而戶外屨滿,不能使人無保也。次以緩、翟交爭,憤死化為楸相,遁自然而之刑戮,造物者報其人之天也。知道不言,如天之運;知而言之,其機淺矣。是以屠龍技成無所用巧,用巧不足以效於屠龍。甘舐痔者,得車愈多,不多不足以旌其舐痔。皆所以警學徒而緘時病也。至於賴貞幹以扶國,不若休之。悟動過之刑,心當加謹。只九徵用而不肖得。三命至而恭慢分。八極三必之不常。一珠九頂而僅得。又以喻處世應物之多端,食名逐利之召息也。儻能因其有形,反究夫未始有物,則人間世之累可免矣。舍犧牛而為孤犢,亦在人萬信而力行之。篇末結以莊子死,示幻形不足戀,凡物必有終也。門人慮烏鳶之食,猶以世眼觀。唯至人忘形任化,無予奪之或偏;體神用明,顯平徵之不謬;此其所以離人入天,而登假乎道也歟!
 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一百二竟
 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一百三
  武林道士褚伯秀學
  天下第一
  天下之治方衛者多矣,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。古之所謂道衛者,果惡乎在?曰:無乎不在。曰:神何由降?明何由出?聖有所生,王有所成,皆原於一。不離於宗,謂之天人;不離於精,謂之神人;不離於真,謂之至人。以天為宗,以德為本,以道為門,兆於變化,謂之聖人;以仁為恩,以義為理,以禮為行,以樂為和,薰然慈仁,謂之君子;以法為分,以名為表,以操為驗,以稽為央,其數一二三四是也,百官以此相齒;以事為常,以衣食為主,蕃息畜藏,老弱孤寡為意,皆有以養,民之理也。古之人其備乎?配神明,醇天地,育萬物,和天下,澤及百姓,明於本數,係於末度,六通四闢,大小精粗,其運無乎不在。其明而在數度者,舊法、世傳之史尚多有之;其在於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禮》、《樂》者,鄒魯之士播紳先生多能明之《詩》以導志,《書》以導事,《禮》以導行,《樂》以導和,《易》以導陰陽,《春秋》以道名分。其數散於天下設於中國者,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。天下大亂,賢聖不明,道德不一,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。譬如耳目鼻口,皆有所明,不能相通。猶百家衆技也,皆有所長,時有所用。雖然,不該不褊,一曲之士也。判天地之美,析萬物之理,察古人之全,寡能備天地之美,稱神明之容。是故內聖外王之道,間而不明,鬱而不發,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。悲夫!百家往而不反,必不合矣!後世之學者,不幸不見天地之純,古人之大體,道術將為天下裂。
  郭註:為以其有為,則真為也,真為則無偽矣,又何加焉!神明由事感而後降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