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合萬化為一,則相待之逵無由而生。夫聲者常聲,不待物而後聲,聞者自因物而生聽耳。化者常化,不待聲而後化,見者自因聲而生識耳。此其所以相待而若不相待也。若夫化化者非化之所能化,聲聲者非聲之所能聲,又何相待不相待之有?和之以性命之本,因之以變化之餘,則古今之年有時而窮,而所以為我者,不古不今而無極也。
  陳詳道註:天倪者,性命之端。曼衍者,無窮之變。和以天倪,因峽曼衍,則物我不蔽於是非而各盡其性命之分,此其所以窮年也。忘年則死生為一條,忘義對可不可為一貫。死生、可不可固無竟矣!而知忘之者,豈以為有物邪?特寓之而已。陳碧虛註:悟則不辯,辮則不悟,對辯不已,點閤莫明,彼我不自信,故也。一夫水清則可以鑒妍醜,心虛則可以齊同異。若中無主則待於外,是逐物而遷者也。從箕子視比干則愚,以比干視箕子則卑矣。從管、晏視夷、齊則慧,以夷、齊視管、晏則食矣。趨舍相非,嗜欲相反,將使誰正之?若乃飛者棲巢,走者宿穴,各安所安,孰日不齊哉?夫彼我之情相待者也,是非之辯化聲者也,情不相待,惡有彼我?辯無是非,惡有化聲?是以虛心以和崖分,妙用以釋留滯,所以窮天年而無是非也。窮天年則忘年,無是非則忘義,故能振舉於無竟。以無盡之物、無極之理,寄諸無盡、無極而已矣。
  趙虛齊註:自得之學,難為人言,言之則辯論鋒起,誰能正之?孔子曰:莫我知也,夫又日:知我者其天乎?亦此意。化聲相待,啐啄同時也。和以天倪,因以曼衍,和其光、同其塵也。是不是、然不然,皆不可得而辯,則是舉世不相知與人言無解者,是化聲之不相待也。如此則但當和光同塵以樂其天年,何必強聒哉?忘年忘義,言此生、此理皆付之於忘,言造物者無窮,吾亦與之無窮而已。
  《庸齋口義》云:勝負不足為是非,則我與若辮者彼此不能相知也。黮闇言所見不明,我與若皆不明,將使誰正之?議論與彼同既不可,議與我同又不可,皆與我與彼不同亦不可,皆與我與彼相同亦不可,則是三者皆不能相知,必須待彼也。此彼字指造化,即所謂天倪。天倪者,自然之分。所以和者,因是而已。是不是、然不然,皆兩存之。若定其然是,則有不然不是,便有是非之爭。化聲者,以言語相化服。相待,對敵也。若以是非、言語相對敵以求化服,何似因其所是而不相敵?故曰:若其不相待、不相敵而尚同,則是和之以天倪,游衍以窮盡歲月,如此則併與歲月、義理俱忘之。振動、鼓舞於無物之境,此振字亦逍遙之意。信能如是,則終身寓於無物之境矣。
  是非勝負各執一偏不能相正,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。而待彼也邪?言鈴付之造化耳。此一節諸解備悉,獨化聲之義隱奧難明,相待不相待之機亦未易以言盡,唯窮神通化者以心燭之,至理自見,諸解中疑獨立論最高,自成一家之言,與經文相表裹,非訓詁之學所能及。庸齋論化聲獨異於眾,而無竟立說尤長。若以簡要論之,死生覺夢之分,出於化者也。彼我是非之辯,出於聲者也。覺夢依乎形,是非、生乎情,有若相待也。然而化者自化,不知其所以化。聲者自聲,不知其所以聲,又若不相待也。要夫物理之至極,莫逃造化之自然,此萬化之所出入,萬物之所以齊也。詳此化聲之相待與形景之相待義同,前後互發明耳。呂氏註後附說云化聲之相待至所以窮年也,合在何謂和之以天倪之上,簡編脫略,誤次於此。觀文意可知。
  罔兩問景日:曩子行,今子止;曩子坐,今子起;何其無'特操與?景曰:吾有待而然者邪?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?吾待蛇蚹蜩翼邪?惡識所以然?惡識所以不然?昔者莊周夢為胡蝶,栩栩然胡蝶也,自喻適志與!不知周也。俄然覺,則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夢為胡蝶?與胡蝶之夢為周與?
  周與胡蝶,則必有分矣。此之謂物化。郭象註:罔兩,景外微陰,天機自爾,坐起無待,無待而獨得者,孰知其故。責其所待,尋其所由,卒於無待而獨化之理明矣。若待蛇蚶蜩翼,則無特操之所由,未為難識。今所以不識,正由不待斯類而獨化耳。或謂罔兩待景,景待形,形待造物者。請問造物有邪?無邪?無則胡能造物?有則不足以物衆形。明眾形之自物自造無所待焉,此造物之正也。今罔兩之因景,猶云俱生而非待也,故罔兩非景之所制,景非形之所使。形非無之所化,則化不化、然不然,從人之與由己。吾惡識其所以哉!方其夢為蝶而不知周,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,自周而言故稱覺耳,未必非夢也。今之不知胡蝶,無異夢之不知周而各適一時之志,則無以明胡蝶之不夢為周矣。世有假寐而夢經百年者,則無以明今之百年非假寐之夢也。覺夢之分,無異死生之辯。今所以自喻適志,由其分定,非由無分也。夫時不暫停,今不遂存。昨日之夢,於今化矣。死生之變,豈異於此?而勞心於其間哉。
  呂惠卿註:罔兩之於景,同類也,而不知景之無待於形。猶我與若與人亦同類也,而不知其無待於彼,盖景之行止、坐起唯形是隨,則無特操者也。然本無情,豈知有待?若謂景待於形,形又何待而然邪?景之待形,非若蛇之待蚶而行、蜩之待翼而飛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