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內而成冰,以此為得遽之道。遽謂是直以類相召,非吾所謂道。於是為之調瑟,堂室各一而官角皆應,或改調堂中一弦而室內五音皆無當。弦動,謂鼓之而不應舊音也。言其以聲召聲,未始有異,而音之君唯聲聲者能之。魯遽以此自夸,然亦以同應同,未為獨能其事。五子各私所是,無異遽之夸其弟子而未能相出也。惠子謂今四子方且與我以辯,未始吾非,便欲以此為是。莊子遂引齊人棄蹢其子於宋,命門者守之,出入有制,不保其全,此齊人之不慈,亦自以為是。求鈃鐘以束縛,求失子不出境,言愛異物勝於同類,而不自以為非,惠子自是亦猶是也。昔楚人有客寄於蹢閽者,蹢閽,謂有罪而守門,夜半獨上人船,未離岸已與舟人國,既忘其恩便造此怨,所為如是亦不知非,與惠子之徒無異也。
碧虛註:射之謬中者,非善。人之自是者,非公。五子以相勝為道殊,魯遽以優劣稱術異,而不知有大同者存。堂室之瑟調,則律同矣;官角之弦變,則音異焉。是故寂寞為五音之主,靜默為眾辮之宗。而惠子乃以雄辮為極,故莊子引齊人蹢子以喻遺殘嗣續,寶貴外貨,叛道求勝,莫悟己非。寄而躪閽,則寓迹不高。夜闕者,所爭無明。未離岑,則滯有崖。造怨者,難免其非也。
《鬳齋口義》:前期,指的也。若舍的而射,則中者皆為羿,喻天下無歸之是,人人各持其說,則人皆為堯矣。五子學既不同,孰為真是?冬日不以火而爨鼎,夏日能以水而為冰,實若難矣;冬至陽生,夏至陰生,以陽召陽,則冬不寒;以陰召陰,則夏不熱;雖違時而有可召之理。非吾之謂道,言其術未高,請各置一瑟於堂室,鼓此而彼動,官角皆相應,以其音同猶曰易也;若只調一弦,而於五音中不定一音,鼓官亦得,鼓徵亦得。故曰無當。鼓一於此,而彼二十五弦皆動,比之官應官,角應角,為又難矣。以理推之,五音皆以音為君,舉不離於弦上之聲,故曰未始異於聲。如此,與陰召陰,陽召陽,何異?遽乃自以為勝,亦各是其是,非真是也。拂,猶抗。鎮,屈服也。蹢,音擲,住足也。不能行之子用以守閽,而不用完全之人,以此處其子,自以為是。而求小鐘乃加護之,愛物而不愛子,亦自以為是,猶亡子於外而求之鄉域,是惑也。楚人有病足而為閽者,此別是一句,與上蹢字不相關。有遺類,略相似也。言此三事,與五子略相似,亦猶前言若是也耶。不結於怨也之下,而先結於此,是作文妙處。此章大意皆譏惠子之自是,以惠子好辯,故特為詭譎之辭,有不可遽曉者,以困之,束方朔與舍人辯亦此意。皆羿皆堯之論,莊子力緘惠子之病,以救其自是之失。故舉魯遽與弟子所較優劣。陽召陽,陰召陰,即是以同應同耳。及改調一弦於此,而彼衆弦皆變,聲不同故不應也。五音皆聲,而音則有所主,是為音之君。在乎善聽者別之耳。故鼓官官動,鼓角角動,以類相從,未為特異也。五子之各是一偏,而非公,猶官止於官,角止於角,而不能相通也。惠子猶未悟,以己能超出四子而未始吾非,則吾之所是真是矣。莊子遂引齊人人輕子重鍾,失恩背理而亦自以為是;至於楚人寄閽而鬬,不自知非,則三轉語矣。於此有以見莊子於惠子愛友之篤,詳後章經意可知。聲,猶木也。音,以喻楝梁榱桷。音之君,喻良匠之手,所以成楝梁榱楠者,皆不可以相無也。
莊子送塟,過惠子之墓。顧謂從者曰: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,使匠石斲之。匠石運斤成風,聽而斲之,盡堊而鼻不傷,郢人立不失容。宋元君聞之,召匠石曰:嘗試為寡人為之。匠石曰:臣則嘗能斲之,雖然,臣之質死久矣。自夫子之死也,吾無以為質矣,吾無與言之矣。
郭註:非夫不動之質,忘言之對,則雖至言妙斲,亦無所用之。
呂註:唯其如此,莊子所以每與之反覆而深惜其不至也。
疑獨註:有惠子之問,然後有莊子之對。惠子既歿,莊子歎其無知言者,故引匠石自喻。郢人以白土汙其鼻端,使匠石運斤斲之,須有郢人不動之質,然後能成其妙。宋君乃欲為之,匠石謂臣則嘗能斯之然臣之質死久矣,質,指郢人已死,不可為也。莊子自謂吾失惠子,猶匠石之失郢人,故歎曰:吾無以為質,無與言之矣,即伯牙絕弦之意。
碧虛註:槁木其形者有之,臨刃而不驚者鮮;執柯逞技者有之,當鼻而縱揮者寡。是知目擊之遇,亡心言之對,世豈常有哉!
《鬳齊口義》:運斤成風,言其急捷。盡堊而鼻不傷,斲者固難矣,立者為尤難。質者,用巧之地。言有惠子之辯,然後我得以窮之。惠子既死,無可與言者矣! 莊子抱道高堅,非時俗可探其淵大,則論端無由而發,僅一惠子可與言時,得以申其汗漫無崖之說,以豁暢胸中之奇,載道鳴文,亦或在是。及惠子歿,過墓而憶之,顧從者而與言其感慨,可知夫匠石之新,天下敏乎也,然非郢人能立,則亦無所施其工。臣之質死已久矣,故運斤無失,而彼能忘形以聽斲者,豈易得哉!莊子之失惠子亦然。吾無以為質一語,頗難釋,審詳經意,前云臣之質死久矣,又須得質,死之人不怖不動乃可施斲;今惠子既亡,此質雖存而無以對,猶無質也,謂世無知音,孰相激發者?無與言之矣,有以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