厚味聲色也,而倚伏之機莫測美善,不可常有,所下所苦者貧賤夭惡,所求不得也,而能遊乎物初,則己猶可忘,何外累之能及?今觀夫富者之苦身疾作,貴者之思慮善否,壽者之久憂不死,皆疏外其形,去道遠矣!列士之不足活身,亦猶是也。故忠練勿爭,徐有以啟悟之,則君無過舉,臣得盡職,君臣之盛也。若夫子胥因爭以殘形,亦因以成名,誠有善邪?無有邪。觀俗之所樂,果樂邪?不樂邪。吾以無為誠樂矣,而世俗以為大苦,則其向背可知,故必知至樂之無樂,至譽之無譽者,然後安於無為,始可以定天下是非矣,夫欲求至樂活身者,唯無為近之。天地無為而清寧,故萬物皆化。人而能無為,物惡得不化哉!
  莊子妻死,惠子吊之,莊子方箕踞鼓盆而歌。惠子曰:與人居,長子老身,死不哭亦足矣,又鼓盆而歌,不亦甚乎?莊子曰:不然。是其始死也,我獨何能無槃然,察其始,而本無生,非徒無生也,而本無形,非徒無形也,而本無氣。雜乎芒茲之問,變而有氣,氣變而有形,形變而有生,今又變而之死,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。人且偃然寢於巨室,而我繳嗷然隨而哭之,自以為不通乎命,故止也。郭註:未明而果,既達而止,斯所以誨有情者,推至理以遣累也。
  呂註:莊子之所貴,則孔子、孟孫才、顏氏,而其制行則若子桑、子反、子琴張之徒,何也?益人道之弊,天下況於哀樂之邪,而滅其天理,故救之之道為若此。
  疑獨註:莊子襲諸人間,不能忘人道,故妻死則鼓盆而歌,見其情,發乎聲也。惠子謂子已長,身已老,不為不久,死而不哭亦見其無情矣!又鼓盆而歌,不亦甚乎?莊子答以其妻始死也,豈得不藥然,及察其本無生無形無氣,則果何自而有哉?冥於真空而莫得其朕也。精鞠而為物,斯有氣,有氣斯有形,有形斯有生。芒未有象,陽之始也,翁未有數,陰之始也,陰陽之中,各有沖氣,氣變而有形,有以設飾之,形變而有生,有生則有死,死生相隨,如環無端。益自無氣無形無生以觀之,則萬物者真空而已;自有形有氣有生以觀之,則無變而有,有變而無,猶四時之運,相為無窮。人且偃然寢於巨室,巨室,指天地。萬物,譬室中之人,人何嘗不出入於室?萬物何嘗不出入於天地哉!
  碧虛註:聞死感栗,人之常情,鼓盆而歌,假物遣累也。人本無生,孰為形氣,混乎冥漠之際,相因而有此生,今又化而歸無,何異四時代謝而往來無進?推求原本,故止世慮也。
  鬳齋云:形變而有生,言先有形而後有此動轉者。釋氏云:動轉歸風,便是此生字。四時行者,有生叉有死之喻。鼓盆之事,亦寓言,如原壤登木而歌,豈親死之際全無人心乎? 聖門之學,所以盡其孝慕者,豈不知生死之理?原壤、莊子之徒,欲指破人心之迷,故為此過當之舉,便是道心惟微,不可以獨行於世,所以有執中之訓。李漢老因哭子而問大惠,以為不能忘情,恐不近道。大惠答云:子死不哭,是豺狼也。此語極有見識,若其它學佛者答此問,必墮偏見。
  莊子妻死章,以世情觀之,人所難忘者,而處之泰然,何也?益究其形氣之始,悉本於無,雜乎芒苜,有氣有形,形生而情識,愛樂無所不有,至若親姻情好,假合須臾耳。惑者認以為實,綠情生愛,因愛生責,滋長業綠,生死纏縛,害形損性,一何愚哉!真人痛憫凡迷,方便開喻,謂天下之物生於有,有歸於無,此自然之理,金石有壞,況於人乎?須以毒眼觀破世間,使無一毫障礙,青天白日,萬古靈靈,固已無容憂喜於其間,而又鼓盆而歌者,寄聲於無情之物,所以矯流俗哀號痛泣過用其情之弊。若云易悲為喜,則亦不免於偏見耳!《列子》載:魏有束門吳者,其子死而不哭,人問其故,日吾嘗無子,無子之時不憂,今子死與向無子同,吾何憂焉?此達人大觀,所以異於俗也。然則外物之儻來,不足介懷也,宜矣!
  槩字說之不通,當是嘰然歎也。芒芴,宜讀同恍惚。
  支離叔與滑介叔觀於冥伯之丘,崑崙之虛,黃帝之所休。俄而柳生其左肘,其意蹶蹶然惡之。支離叔曰:子惡之乎?滑介叔曰:亡,予何惡?生者,假借也;假之而生生者,塵垢也。死生為晝夜。且吾與子觀化而化及我,我又何惡焉!
  郭註:斯皆先示有情,然後尋至理以遣之,若云我無情故能無憂,則夫有情者,遂自絕於遠曠之域而迷困於憂樂之境矣。
  呂註:黃帝之所休,則心死形廢,如土壤而不覺柳之生其肘也。柳者,易生之物。以滑介為事,則其初不免驚而惡之,終知其生之為假借塵垢,又何惡焉?古之所謂觀化者,其道盖如此。
  疑獨註:黃帝之所休,大道也。柳,陰木。左,陽肘。柳生左肘,陰陽之變也。夫生者,造物之假借,皆塵垢枇糠,何足愛惡?《易》:曰通乎,晝夜之道而知明此理也,今觀於陰陽之變化而化及我,又何惡邪?
  碧虛註:二人或以支榦離散為善,或以滑稽介獨為善,觀化空於冥寞之丘,峻極之墟,而柳發其肘,左取生義,夫生者化空之假借,於空論之,生為塵垢,長景況之,死為昏夜也,是故生生者不生,化化者不化,今有生乃常生,忽化乃常化,以常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