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五十
  武林道士褚伯秀學
  繕性第二
  由是觀之,世喪道矣,道喪世矣,世與道交相喪也。道之人何由興乎世,世亦何由興乎道哉?道無以興乎世,世無以興乎道,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,其德隱矣。隱,故不自隱。古之所謂隱士者,非伏其身而弗見也,非閉其言而不出也,非藏其知而不發也,時命大謬也。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,則反一無迹;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,射探根寧極而待;此存身之道也。
  郭註:道以不貴,故能存世。然世存則貴之,貴之,道斯喪矣。道不能使世不貴,世不能不貴於道,故交相喪。若不貴,乃交相興也。今所以不隱,由其有情以相興也。何由而興,由無貴也。莫知反一以息逵,而逐迹以求一,愈得述,愈失一,斯大謬矣!雖復起身以明之,開言以出之,顯知以發之,何由而交興哉?時命大行,此澹漠之時也,反任物性,而物性自一,故無邊;時命大窮,此不能澹漠之時也,雖有事之世,聖人未嘗不澹漠,深根寧極而待其自為,道之所以不喪,未有身存而世不興者也。
  呂註:世與道交相興,則聖人作而萬物睹;世與道交相喪,則聖人遊乎世俗而莫之知,固已隱矣,奚以自隱於山林問為哉?反一無迹,華胥之夢,姑射之遊是也。深根寧極,確乎其不可拔者是也。龍蛇之墊以存身,亦若此而已矣!觀莊子此言,似亦慨然於時命之不遭,盖世道交喪,宜在所哀也。夫聞道者,有遇於興廢之間,則所以存身者固不可不知,若莊子則所謂不與聖人同憂,亦何慨然於大謬之間哉?
  疑獨註:居古而行今之道,則道喪世也;居今而行古之道,則世喪道也。有斯世然後可以行斯道,不然,則世與道交相喪而已。道無由興乎世,命也;世無由興乎道,時也。時與命俱相戾,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,其德隱矣,若列子居鄭圃,莊子居漆園是也。隱者,隱其德。自隱,隱其形。長沮、桀溺之徒,形隱者也。古之隱士,非避地,避言括囊其知也。時命大謬,安之而已。當其時命,而其道大行於天下,聖人未嘗自以為達,反歸于一而不以迹示人也。不當其時命,而其道大窮於天下,聖人未嘗自以為窮,深固其根而安其極也。孟子所謂大行不加窮居不損是矣。一者,精義,無述然後入神。根者,盡性,寧極然後至命。百姓日用而不知,反一無逵之謂也。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,深根寧極而待之謂也。
  詳道註:古之人,知與恬相養,則道與世可知矣;今之人,世與道交相喪,則知與恬可知矣。世喪道,則俗日薄;道喪世,則德日衰。世無由興乎道,此天地閉,賢人隱之時也。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,亦將隱矣,況其下者乎?古之所謂隱士者,非伏身、閉言、藏知之謂也,身出心隱而陸況者也,與夫友木石、群烏獸者固有間矣!經所謂天下有道,聖人成焉者,功成於無為,反一無迹也;天下無道,聖人生焉者,保性命於長存而深根寧極也。成焉而不以己忘物,生焉而不以物害己,則能視窮如通,視通如窮,神不馳於外,精不耗於內,豈非存身之道乎?
  碧虛註:人存則道興,人亡則道喪,世道交喪,歷運使然。人與世,末也,其要在乎本。若老聰守藏史,南華史漆園,其德隱矣。憑故不自隱,時使之然也。伯夷采薇,子陵垂釣,時命大謬也。反一無迹,功成不居也。傅說版築,呂望繙漢,深根寧極也。
  庸齋云:道與世交相喪,則有道之人何能作興世俗之聞見?世俗之人又何由而知道哉?世皆不知道,則聖人雖在目前,眾亦不識。非聖人故意自隱也,夫隱士欲伏身、閉言、藏知,知時不可,所謂邦無道則愚是也。反一無迹,功成不有也。道雖可行而付物於無心,在我者一而已矣。根極,即自本自根。極止也。深根,猶退藏於密。寧極,猶日安汝止,存身以待時而已。
  詳夫世道交喪之語,意甚可悲,真人超出世累,固未鈴以一己之遇不遇介懷,此特為世道而言,是亦悲人之悲耳。究其極致,又有足以解人之悲者,能於言下以至理燭破,則處窮如通,視毀如成,其得失果何如哉!古之隱士,知時命之謬而安之,故德隱身不隱,雖處亂世而和光同塵,害莫能及;今之隱士,竄身避地,令隨迹彰,不安所安,固有行怪而召釁者矣!反一無迹,則明道若昧。深根寧極,則良賈若虛。所謂隨時隱顯,能龍能蛇,則此身何往而不存,此道何存而不可哉!《文中子》天隱、人隱之說,盖原於此。
  古之存身者,不以辯飾知,不#1知窮天下,不以知窮德,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已,又何為哉?道固不小行,德固不小識,小識傷德,小行傷道。故曰,正己而已矣!樂全之謂得志。古之所謂得志者,非軒冕之謂也,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,今之所謂得志者,軒冕之謂也,軒冕在身,非性命也。物之儻來,寄也。寄之,其來不可圉,其去不可止。故不為軒冕肆志,不為窮約趨俗,其樂彼與此同。故無憂而已矣!今寄去,則不樂。由是觀之,雖樂,未嘗不荒也。故曰,喪己於物,失性於俗者,謂之倒置之民。
  郭註:任其真知,守其自得,行於坦途,塊然大通,自得其志,獨夷其心而無哀樂之情,斯樂全也。所謂得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