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,道通為一。其分也,成也;其成也,毀也。凡物無成與毀,復通為一。唯達者知通為一。為是不用而寓諸庸。庸也者,用也;用也者,通也;通也者,得也。適得而幾矣。因是已已,而不知其然,謂之道。勞神明為一,而不知其同也,謂之朝三。何謂朝三?狙公賦芧曰:朝三而暮四。衆狙皆怒。曰:然則朝四而暮三,衆狙皆悅。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,亦因是也。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,是之謂兩行。
  陳碧虛云:指馬之喻,自司馬彪、向秀、郭象至有唐名士,皆謂漆園寓言構意而成斯喻,遂使解者指歸不同。今閱公孫龍六論內《白馬》、《指物》二論,有白馬非馬、而指非指之說,乃知漆園迷作有自來也。
  郭象註:自是而非彼,天下之常情。以我指喻彼指,則彼指於我指為非指;覆以彼指喻我指,則我指於彼復為非指矣。彼我同於自是,又同於相非。此區區者,各信其偏見耳。聖人知天地一指,萬物一馬,故浩然大寧,各當其分,同於自得,無復是非。可於己者,即謂之可;不可於己,謂之不可,道無不成,物無不然,各然其所然,各可其所可。譬夫筳橫、楹縱、厲施#1、西施好,所謂齊者,豈叉齊形狀、同規矩哉?故恢、恑、憰、怪道通為一。夫物,或此以為毀,而彼以為成,我所謂成,彼謂之毀者,皆生於自見而不見彼。唯達者無滯於一方,寄當於自用,因而不作故也。不知所以因而因,謂之道。道,即一也。達者之於一,豈勞神哉?若勞神明於為一,與彼不一無異矣,亦同衆狙因所好而自是也。是以聖人莫之偏任,付之自均,聽天下之是非,兩行而已。
  呂惠卿註:以指喻指之非指,雖有名實、小大之辨,不出於同體,曷足為非指乎?以馬喻馬之非馬,雖有毛色、駑良之辯,不離於同類,曷足為非馬乎?唯能不由是非而照之于天,則出乎同體,離乎同類,然後足以定天下之真是非。故天地雖大,無異一指,以其與我並生而同體也。萬物雖衆,無異一馬,以其與我為一而同類也。則物之可不可,其孰自哉?道行之而成,非無為而成也。物謂之而然,非本有而然也。其所然、所可,乃不然、不可之所自起,而求其為之者不可得,則知其本無有,此物之所齊也。胡為趨舍於其間哉?小大美惡,固常相反,今以道通而一之,則其分也,乃所以成;其成也,乃所以毀,而萬物無成與毀,復通為一,唯達者知通為一,故我則不用,寄萬物之自用,寄物則通,通則無入而不自得,適得而近道,未可以為道,以其猶知其然也。知是之無體而因之,已而不知其然而後謂之道,道所以通為一者,以其小大、美惡之所自起,有在於是。若不知其然,勞神明而為之,乃所以為不一也。猶朝三暮四、朝四暮三不離乎七,而皆怒皆悅,此羣狙所以見畜於公,而公所以籠韋狙也。亦因是而已o
  林疑獨註:是非各執,彼我異情,以我指比他指,則以我指為是、他指為非。今欲息是非之辯,反以他指為主,以比我指,則他指為是,我指為非矣。以馬喻馬,其義亦然。反覆相喻,則彼我既同於自是,又伺於相非。是非同歸於道,則雖天地之大,萬物之多,近取諸身,則一指。遠取諸物,則一馬也。夫無可無不可、無然無不然者,天下之至理也。可道之道,行之而成;可物之物,謂之而然。己以為然而然之,己以為不然而不然之,皆不免於所係,莫若任物之自然、自可。縱橫、美惡復通為一,則道無不成,物無不然也。其分也成也,言道散為物。其成也毀也,有始叉有終。夫道,無成毀。成毀者,物之獨見。分木以為器,器成而木毀,固在造化之問耳。達者廢獨見,而冥至理。為是不用而寓諸庸,盖寄之常用,則無往而不通,無入而不自得,斯為近道矣。道本無通無得,為物不通不得,所以有通得之名,因是而復歸於無則已矣。既已而不知其然,強名之日道也。夫神明在身,宜任其自然,今勞而求其為一,失之遠矣,何異狙公賦芧、朝暮四三,名實無虧,喜怒為用。世人不通至理者,與衆狙同乎喜怒,是以聖人和同乎是非,而休乎自然;聽其兩行,而歸乎一致也。
  陳詳道註:近取諸身以明天地,則天地一指也;遠取諸物以明萬物,則萬物一馬也o 益天地雖大,不離乎有體;萬物雖衆,不離乎有用。不離有體,則於空中猶一指而已;不離有用,則於天下猶一馬而已。若夫道,則無體而體以之成,無用而用以之備,無在無不在,無為無不為,豈一指、一馬之謂哉?
  陳碧虛註:指者,指斥是非也,凡人之情皆以此為是,指彼為非,彼不知非,又指此為未是,因執此指為是,而謂彼指為非。若天下無有相指者,則物自為物,不為人強物;指自為指,不矜此妄指。物不為人強物,則忘物;指不矜此妄指,則非指矣。且不指物之指,元無彼此是非。為指物之指,強生彼此,是為非指也。馬固有形、色,拾色命名,益言馬耳。言馬,則天下之馬一馬也,白、墨不與焉。今求色命馬,故日白馬。求白馬,則黃黑之馬去矣。是因求色而失其形,求色失形,則白馬非馬也。若乃時之尚白,則以白為是,以馬為非,斯則以非為是,以是為非也。夫懷是非之心而不能齊者,指物有彼此、忘彼此,則雖天地之殊猶一指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