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矣。
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,每旦之海上,從漚鳥游,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。
心和而形順者,物所不惡。住當作數。
其父曰:吾聞漚鳥皆從汝游,汝取來吾玩之。明日之海上,漚鳥舞而不下也。
心動於內,形變於外,禽鳥猶覺,人理豈可詐哉?
故曰至言去言,至為無為,齊智之所知,則淺矣。
言為都忘,然後物無疑心。限於智之所知,則失之遠矣。或有疑丈人假偽形以獲蟬,海童任和心而鷗游,二情相背,而童不忤物。夫立言之本,各有伙趣,似若乖互會歸不異者,蓋丈人明夫心慮專一,猶能外不駭物,況自然冥至,形同於木石者乎?至於海童,誠心充於內,坦蕩形外,雖未能利害兩忘,猜忌兼消,然輕群異類,亦無所多怪。此二喻者,蓋假近以徵遠,借末以明本耳。
盧曰:夫神會,可以理通非以情知。知生則骨肉所猜,理生則萬類無間,然後知審精微也。同萬物者,在於神會;同群有者,在於情滅。欲獨矜其心智,則去道遠矣。
政和:古之有道者,去智忘機,純白內備,故入獸不亂群,入鳥不亂行,鳥獸不惡,而況人乎?蓋內本無心,物自不疑故也。純白不全,則機變之智多,於是有高飛以避罾弋之害。然則漚鳥之舞而不下,蓋以向也去智而今任智故也。聖人不以智治國。其有言也,無言之之累;其有為也,無為之之迹。齊智之所知,則淺矣。
范曰:漚,海鳥也。出沒若漚。夫機心存於胸中,則海上之漚徒舞而不下,況於人乎?涉世之聖人,至言去言,雖言而未嘗言;至為無為。雖為而未嘗為,猜慮不萌,純白大備,入鳥不亂行,孰有舞而不下者?一將齊其智之所知,則言有當愆為有成虧,曾未免夫累,烏能深造乎道?
趙襄子率徒十萬,狩於中山,大畋曰狩。藉燔林,扇赫百里。有一人從石壁中出,隨煙燼上下。眾謂鬼物。火過,徐行而出,若無所經涉者。襄子怪而留之,徐而察之;形色七竅,人也;氣息音聲,人也。問奚道而處石?奚道而人火?其人曰:奚物而謂石?奚物而謂火?
此則都不覺有石火,何物而能閡之。
襄子曰:而嚮之所出者,石也;而嚮之所涉者,火也。其人曰:不知也。
不知之極,故得如此。
魏文侯聞之,問子夏曰:彼何人哉?子夏曰:以商所聞夫子之言,和者大同於物,物無得傷閡者,游金石,蹈水火,皆可也。文侯曰:吾子奚不為之?子夏曰:刳心去智,商未之能。雖然,試語之有暇矣。
夫因心以刳心,借智以去智,心智之累誠盡,然所遣心智之跡猶存。明夫至理非用心之所體忘,言之則有餘暇矣。
盧曰:前章言游水之不礙,此章明火石之不傷。言人之習水者多,蹈火者少,恐物情之偏執也,故復言火以辯之。其內忘己形,外忘於物,不知石之所以礙,火之所以傷。文侯不曉而興問,子夏素知而善答,故文侯重質子既能知者,何不為之耶?
子夏曰:我但知而說之,則有餘也。若行而證之者,商則未知之能。
文侯曰:夫子奚不為之?子夏曰:夫子能之而能不為者也。文侯大說。
天下有能之而能不為者,有能之而不能不為者,有不能而彊欲為之者,有不為而自能者。至於聖人,亦何所為,亦何所不為?亦何所能,亦何所不能?俛仰同俗,升降隨物,奇功異迹,未嘗暫顯,體中之絕妙處,萬不視一焉。此卷自始篇至此章,明順性命之道,不係著五情,專志政柔,誠心無二者,則處水火而不焦溺,涉木石而不挂硋,觸鋒刃而無傷殘,履危險而無顛墜;萬物靡逆其心,入獸不亂群;神能獨游,身能輕舉,耳可洞聽,目可徹照。斯言不經,實駭常心。故試論之:夫陰陽遞化,五才遍育。金土以母子相生,水火以燥濕相乘,人性以靜躁殊途,升降以所能異情。故有雲飛之翰,淵濳之鱗,火游之鼠,木藏之蟲。何者?剛柔炎凉,各有攸宜,安於一域,則困於餘方。至於至人,心與元氣玄合,體與陰陽冥諧,方圓不當於一象,溫凉不值於一器,神定氣和,所乘皆順,則五物不能逆,寒暑不能傷。謂含德之厚,和之至也。故常無死地,豈用心去就而復全哉?蹈水火,乘雲霧,履高危,入甲兵,未足怪也。
盧曰:言夫子能而不為者,方以仁義禮節、君臣之道以救衰俗耳。不獨善其身以群鳥獸焉。
政和:心與道冥則一體,未始有分,形與物遷,則萬化末始不異。物我相對,觸類為二,和之以天倪,烏用而求有以異?物我同根,彼是一致,無虛實之相形,則出入石壁,奚物而能閡?無利害相摩,則上下煙燼,奚物而能傷?故曰和者,大同於物,物無得傷。閡者,游金石,蹈水火,皆可也。子夏知之而未能,夫子能之而不為,蓋道非有心者所能得遠,亦非無心者所能得近。故子夏於此則曰刳心去智,商未之能。聖人藏於天而不自衒鬻,則夫子能之而不為者,真是也。彼弊弊然游金石,蹈水火,以為有道,是以其道與世抗,使人得而相之者爾。故《列子》歷叔諸子之道,至此則尊夫子為大全焉。
范曰:石則實而能硋,火則烈而善焚。觸實不硋者,雖從石壁中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