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忠实摈抑,夫如是,聪明可炫,律度无章,则用与不用,其弊一也。自顷权移于下,务相遵养,苟度岁时,欲赏一有功,翻虑无功者反侧,欲罚一有罪,复虑有恶者忧虞,罪以隐忍而不彰,功以嫌疑而不赏,使忘身效节者获诮于等夷,率众先登者取怨于士卒,偾军蹙国者不怀于愧畏,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,褒贬既阙而不行,称毁复纷然相乱,人虽欲善,谁为言之?况又公忠者直己而不求于人,反罹困厄,败挠者行私而苟媚于众,例获优崇,此义士所以痛心,勇夫所以体体也。”
臣按:赏罚国家之大柄,所谓纪纲是也。为国不可无赏罚,至于出军命将,所以置人于死地,及其成功而其赏罚尤不可不明焉。盖明今日之赏虽所以正前日之功罪,而实所以为来日用人举事之地也。
贽又曰:“谨按命秩之载于甲令者,有职事官焉,有散官焉,有勋官焉,有爵号焉。虽以类而分其流有四,然其掌务而授俸者,唯系于职事之一官,以序才能以位贤德,此所谓施实利而寓之虚名者也;其勋、散、爵号三者所系,大抵止于服色资荫而已,以叙崇贵以甄功劳,此所谓假虚名以佐其实利者也。虚实交相养故人不渎,赏轻重互相制故国不废权,今之员外试官颇同勋、散、爵号,虽则授无费禄,受不占员,然而突铦锋、排患难者以是赏之,竭筋力、展勤效者以是酬之,其为用也,可谓重矣。”
臣按:陆贽此疏可见有唐一代赏功之格,所谓爵号者如今公、侯、伯之类,所谓职事者如今都督、都指挥、千百户、镇抚之类,所谓勋者如今柱国、骑都尉之类,所谓散官者如今光禄大夫、骠骑将军之类,在唐则分为四类,而今日则惟三类焉。盖在今之勋阶、散官随职事而有,非若唐别以授人也,我朝异姓无生而封王者,列爵惟公、侯、伯而无子男,岁锡以禄而无唐、宋食邑之虚名。盖自汉以后以古爵封功臣所仅见也。其职事之官皆以阶级相承,无不掌务而授俸者,但就其中又次为等第焉,有世官、有流官,世官则以军功得官而子孙承袭者也,世世不绝,自指挥使以下至于镇抚是也;流官者因其材能擢以任事,则终其本身而不得世袭,在内则五军都督、锦衣卫指挥,在外则都指挥及试官是也。贽谓轻重互相制而国不失权,我祖宗盖得此意矣,其报臣之功则赏延于世,因人之能则用尽其才,有唐人之实而无其虚焉。呜呼,三代以来所未有也,伏愿圣子神孙念祖宗天下得之不易,惜祖宗之官爵,保祖宗之功臣,追崇其所已然以报其功,振作其所未然以激其志,非军功不授以武职,非异才不试以流官,使天下之人得之为难,则我国家一旦有事,人人欲得我之官爵以为子孙计,则得之者尽职以保其家,未得者竭力以求吾禄,如此,则维持之者既固,奋起者又继之,则凡吾心之所向无不如意,事之所举无不成功,宗社之安如泰山,而四维立矣。伏惟圣神留意,毋轻以赏功之典以为施恩之具,而轻以授之嬖幸、技艺之流,则天下国家不胜大幸。
唐自天宝末安禄山反,是时府库无蓄积,朝廷专以官爵赏功,诸将出身但给空名告身,临时注名,其后又听以信牒授人,官爵有至异姓王者,诸军但以职事相统摄,不复计官爵高下,复以官爵收散率。繇是官轻而货重大,将军告身一通仅易一醉,凡应募入军者一切衣金紫,至有朝士僮仆衣金紫、称大官而执贱役者。
臣按:陆贽谓:“天宝季年,嬖幸倾国,爵以情授,赏以宠加,天下荡然,纪纲如紊,安、史乘衅,遂乱中原,遣戍岁增,策勋曰广,财赋不足以供赐而职官之赏兴焉,职员不足以容功而散试之号行焉,银青杂遝于胥徒,金紫普施于舆皂,薰莸无辨,泾渭不分,当今所病,方在爵轻,设法贵之犹恐不重,若又自弃,将何劝人?”繇是观之,则有唐一代赏功之格其得失可见矣。大抵朝廷方创业之初,慎惜官爵不轻以予人,故官爵重而人得以为荣,及其末世,不知祖宗立法之深意,往往轻以与人,是以人人可得,其所得未必皆有奇功异能,故人视之蔑如也。自古用官爵以赏功,其轻贱之弊未有如唐之甚者也,史臣书之于册,足以为万世戒,有国者尚其鉴之慎之,毋蹈其故辙。
穆宗长庆二年,初,上在东宫,闻天下厌苦宪宗用兵,故即位务优假将卒,以求安息,诏:“神策六军及南牙常参武官具繇历、功绩,牒送中书,量加奖擢。其诸道大将久次及有功者悉奏闻,与除官。应天下诸军,各委本道据守旧额,不得辄有减省。”于是商贾、胥吏争赂藩镇,牒补列将而荐之,即升朝籍。奏章委积,士大夫皆扼腕叹息。
臣按:自古创业之君立为法制以遗子孙,未有不尽善尽美者,但事久而弊生,弊积之久而弊中又有弊焉,古今同一律也。唐穆宗承唐积弊之后,务优假将卒以求安息,乃诏神策六军及诸武官并诸道大将俾其内外各具事功,无故而加以奖擢,补官升朝,盖欲饵之使不生事也。呜呼,爵赏所以待有功令,无功而加以爵赏,一旦有功,何以酬之乎?穆宗所为如此,宜乎唐之不复振也。
五代唐庄宗许伶人欲以为刺史,郭崇韬谏曰:“陛下所与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,今大功始就,封赏未及一人,而先以伶人为刺史,恐失天下心。”逾年,伶人屡以为言,庄宗谓崇韬曰:“吾已许之矣,使吾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