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心便跳。
  可怜嫩玉娇香女,化作随波逐浪魂。
  秀娥刚跳下水,猛然惊觉,却是梦魇,身子仍在床上。旁边丫鬟还在那里叫喊:“小姐甦醒。”秀娥睁眼看时,天已明了,丫鬟俱已起身。外边风浪,依然狂大。丫鬟道:“小姐梦见甚的?恁般啼哭,叫唤不醒。”秀娥把言语支吾过了,想道:“莫不我与吴衙内没有姻缘之分,显这等凶恶梦兆?”又想道:“若得真如梦里这回恩爱,就死亦所甘心。”此时又被梦中那段光景在腹内打搅,越发想得痴了,觉道睡来没些聊赖,推枕而起。丫鬟们都不在眼前,即将门掩上,看着舱门,说道:“昨夜吴衙内明明从此进来,搂抱至床,不信到是做梦。”又想道:“难道我梦中便这般侥幸,醒时却真个无缘不成?”一头思想,一面随手将舱门推开,用目一觑。只见吴府尹船上舱门大开,吴衙内向着这边船上呆呆而坐。
  原来二人卧处,都在后舱,恰好间壁,止隔得五六尺远。
  若去了两重窗槅,便是一家。那吴衙内也因夜来魂颠梦到,清早就起身,开着窗儿,观望贺司户船中。这也是癞虾蟆想天鹅肉吃的妄想。那知姻缘有分,数合当然。凑巧贺小姐开窗,两下正打个照面。四目相视,且惊且喜。恰如识熟过的,彼此微微而笑。秀娥欲待通句话儿,期他相会,又恐被人听见。
  遂取过一幅桃花笺纸,磨得墨浓,醮得笔饱,题诗一首,折成方胜,袖中摸出一方绣帕包裹,卷做一团,掷过船去。吴衙内双手承受,深深唱个肥喏,秀娥还了个礼。然后解开看时,其诗云:花笺裁锦字,绣帕裹柔肠。
  不负襄王梦,行云在此方。
  傍边又有一行小字道:“今晚妾当挑灯相候,以剪刀声响为号,幸勿爽约。”吴衙内看罢,喜出望外。暗道:“不道小姐又有如此秀美才华,真个世间少有。”一头赞羡,即忙取过一幅金笺,题诗一首,腰间解下一条锦带,也卷成一块,掷将过来。秀娥接得看时,这诗与梦中听见的一般,转觉骇然,暗道:“如何他才题的诗,昨夜梦中倒先见了?看起来我二人合该为配,故先做这般真梦。”诗后边也有一行小字道:“承芳卿雅爱,敢不如命。”看罢,纳诸袖中。正在迷恋之际,恰值丫鬟送面水叩门。秀娥轻轻带上槅子,开放丫鬟。随后夫人也来询视。见女儿已是起身,方放下这片愁心。
  那日乃是吴府尹答席,午前贺司户就去赴宴。夫人也自昼寝。秀娥取出那首诗来,不时展玩,私心自喜,盼不到晚。
  有恁般怪事。每常时,翣翣眼便过了一日。偏生这日的日子,恰像有条绳子系住,再不能勾下去,心下好不焦躁。渐渐捱至黄昏,忽地想着这两个丫鬟碍眼,不当稳便,除非如此如此。到夜饭时,私自赏那帖身伏侍的丫鬟一大壶酒,两碗菜蔬。这两个丫头犹如渴龙见水,吃得一滴不留。少顷贺司户筵散回船,已是烂醉。秀娥恐怕吴衙内也吃醉了,不能赴约,反增忧虑。回到后舱,掩上门儿,教丫鬟将香儿熏好了衾枕,分忖道:“我还要做些针指,你们先睡则个。”那两个丫鬟正是酒涌上来,面红耳热,脚软头旋,也思量干这道儿,只是不好开口,得了此言,正中下怀,连忙收拾被窝去睡。头儿刚刚着枕,鼻孔中就搧风箱般打鼾了。
  秀娥坐了更余,仔细听那两船人声静悄,寂寂无闻,料得无事,遂把剪刀向桌儿上厮琅的一响。那边吴衙内早已会意。原来吴衙内记挂此事,在席上酒也不敢多饮。贺司户去后,回至舱中,侧耳专听。约莫坐了一个更天,不见些影响,心内正在疑惑,忽听得了剪刀之声,喜不自胜,连忙起身,轻手轻脚,开了窗儿,跨将出去,依原推上,耸身跳过这边船来,向窗门上轻轻弹了三弹。秀娥便来开窗,吴衙内钻入舱中,秀娥原复带上。两下又见了个礼儿。吴衙内在灯下把贺小姐仔细一观,更觉千娇百媚。这时彼此情如火热,那有闲工夫说甚言语。吴衙内捧过贺小姐,松开钮扣,解卸衣裳,双双就枕。酥胸紧贴,玉体轻偎。这场云雨,十分美满。但见:舱门轻叩小窗开,瞥见犹疑梦里来。
  万种欢娱愁不足,梅香熟睡莫惊猜。
  一回儿云收雨散,各道想慕之情。秀娥只将梦中听见诗句,却与所赠相同的话说出。吴衙内惊讶道:“有恁般奇事。
  我昨夜所梦,与你分毫不差。因道是奇异,闷坐呆想。不道天使小姐也开窗观觑,遂成好事。看起来,多分是宿世姻缘,故令魂梦先通。明日即恳爹爹求亲,以图偕老百年。”秀娥道:“此言正合我意。”二人说到情浓之际,阳台重赴,恩爱转笃,竟自一觉睡去。
  不想那晚夜半,风浪平静,五鼓时分,各船尽皆开放。贺司户吴府尹两边船上,也各收拾篷樯,解缆开船。众水手齐声打号子起篷,早把吴衙内、贺小姐惊醒。又听得水手说道:“这般好顺风,怕赶不到蕲州。”吓得吴衙内暗暗只管叫苦,说道:“如今怎生是好?”贺小姐道:“低声。傥被丫鬟听见,反是老大利害。事已如此,急也无用。你且安下,再作区处。”
  吴衙内道:“莫要应了昨晚的梦便好。”这句话却点醒了贺小姐,想梦中被丫鬟看见鞋儿,以致事露,遂伸手摸起吴衙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