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声而至,已见楼门。捻着脚步上了楼梯,正值丫环垂头而睡之时,小姐一人独坐,情绪百端,那里知道有人上楼来。猛然抬头,忽见洪昆,吃了一惊。又定神再看,认得是日间在楼墙外之人,又喜又怕,又羞又疑,说:“相公从何处来的?”洪昆答道:“小生不敢爽约,从后园门来的。”佩香小姐红了脸说“谁约你来?”洪昆说:“小姐在楼上窗中摇头、竖指、挥手皆是约我的。不然何以园门洞开,全无阻挡呢?”小姐说:“嗳哟!相公误会意了。快些出去。奴家兄嫂不近人情,倘被他们知道,性命难全。”洪昆说:“小生已到此,万望小姐救我若出去遇着人,就当贼打死。与其死在园中,不如死在楼上罢”小姐无可奈何,只得说:“也罢,相公且暂住一宴。明日定要设法出去的噱。”洪昆笑说:“这纔是倒屣迎宾之意如何下起逐客之令来么?”小姐说:“此事也瞒不得丫环的。
  叫:“玉兰醒来。”玉兰打个呵欠说:“小姐还未曾安歇么?”
  指着洪昆说:“这位相公那里来的,难道是个姑爷不曾?”
  洪昆笑道:“全仗小娘子大力玉成之。”小姐就把前后事都说与玉兰知道。玉兰说:“看来此事真是错中又错,天定姻缘。
  小婢子看这位相公有如此美貌,必有妙才。小姐若把终身许他真个是鸳鸯比翼凤凰同巢了。况大爷、大娘性情乖张,就代小姐择婿,未必有此才貌双全之人。小姐如许了,玉兰情愿做媒人,代写庚帖。”小姐点点头。玉兰取了红柬,写成坤造在下首,洪昆看帖说:“妙极,妙极!小生生辰也是一样。”因取笔写干造在上首:
  干造男宫十七岁,三月初三日子时建生。
  坤造女宫十七岁,三月初三日子时建生。
  玉兰取了庚帖,递与洪昆,问:“相公尊姓大名?”洪昆说:“小生姓洪名昆。”玉兰说:“洪姑爷可有聘礼么?”洪昆说:“有。”因取出第七个玉蟾蜍,交与佩香小姐。洪昆又把他的事情说与小姐知道。
  此时已交四鼓,更夫来到楼下,听得楼上有男子声音,走来告知蒋大爷。那蒋大是个粗汉,听得此事大怒,叫:“大娘子,我同你去将这贱人捉住捆起。”带了数十个男妇家人,一直上楼。小姐听是兄嫂来,吓得魂不附体,说:“洪郎不好了!你我皆没命了!”放声大哭。
  那蒋大夫妇早到楼中。小姐跪在楼板哀求兄嫂。蒋大与佩香同胞兄妹,见他哀求,意遂软几分下来。这蒋大之妻性情十分残毒,向蒋大说:“你妹子做这等无耻的事,把男人藏在楼上,你反消了气。真是个此道了。”
  蒋大被他妻子一逼,叫:“家人快拿绳捆将起来。”开了后园门,两人抬一个,直到溜水河边,往下一丢。可怜佩香、洪昆二人,性命不知如何。
  






第三十一回 高玉英嘉偶受蟾


  〔先声字字双〕调
  词曰:
  双鱼比目委波流,波流。顺逆东西各自游,自游。岂有丝纶必上钩,上钩。脱渊得活已消愁,消愁。
  家丁将佩香小姐、洪昆相公投于溜水河中。洪昆逆流而上,佩香顺流而下,真似洞庭水,风分来去帆。佩香淌了半里路,上游头来了一只大官船,桅竿上扯了一面大蓝绸旗,红字写:“原任户部尚书“。这位大人姓刘名体干,在任时,宫内供寝多费用,取太仓银布、珍珠、黄绿玉诸物。体干抗蔬谏争,忤了嘉靖皇帝,旨意勒令休致。雇船归里。这一日有卯未辰初时候,同夫人戴氏坐在船中说:“下官与夫人年皆五旬以外,未生子女。而今归家,虽有族中子侄,何能如亲生儿子?”两人谈到苦处,不觉泪下。
  忽有随班进舱禀:“大人,船旁有一女子浮在水面,尚未淹毙。”刘大人说:“速救起来。”答:“是。”少一会,两水手将佩香抬进船舱,夫人吩咐:“解开捆绳,将我衣服替他换了。”丫环服侍换了湿衣,拜谢刘大人。问:“你是谁家女子,为何被捆,说与我两人知道。”佩香说:“奴家姓蒋,父亲是原任吏部左侍郎蒋暹。”刘大人说:“令尊翁是我进士同年。”佩香又说:“父母辞世,依栖兄嫂。兄嫂平日性情残毒,昨夜硬将奴家捆绑起来投于河内。若有别情,断无衣服齐全之理。”夫人说:“此言有理。这样说来,是一位小姐了。”刘大人说:“蒋小姐年侄女,我老夫妇未曾生育,欲收你做义女不知你可肯么?”佩香说:“年伯、年伯母二位大人不弃,情愿膝下瞻依。父亲、母亲请上,受女孩儿百拜。”刘大人与夫人说:“我儿,罢了。”又问道:“儿年未及笄,曾受过聘么?”佩香低头未答,因暗想道:“若是说明楼会洪郎,殊非闺中雅事,只好隐瞒过去罢。”刘大人见佩香不答,向夫人说:“女孩儿害羞,想是未曾受过聘呢。”佩香在船上把玉蟾蜍暗暗藏在身边。刘大人夫妇不知道此物,到后来拒媒之时,方纔说出受过洪郎之聘。此时丫环服侍夫人、小姐坐在房舱,刘大人吩咐开船不提。
  再说洪昆在水中反向上流头淌,也淌了半里之路,正泊在高家门首。先是,一月之前通元子算明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