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,常得一朝于后庭矣,展幽彻之思,罄宿昔之情,以为鬼鸟不知,人神相助,如是者周岁。
  无何,非烟数以细过挞其女奴。奴衔之,乘间尽以告公业。公业曰:“汝慎勿扬声,我当自察之!”后堂至直日,乃密陈状请暇。迨夜,如常入直,遂潜伏里门。俟暮鼓既作,蹑足而回,循墙至后庭,见非烟方倚户微吟,象则据垣斜睇。公业不胜其忿,挺前欲擒象。象觉,跳出。公业持之,得其半襦,乃入室,呼非烟,诘之。非烟色动,不以实告。公业愈怒,缚之大柱,鞭楚血流。非烟但云:“生则相亲,死亦无恨!”遂饮杯水而绝。象乃变服易名,远窜于江湖间,稍避其锋焉。可怜:
  雨散云消,花残月缺!
  且如赵象知机识务,事脱虎口,免遭毒手,可谓善悔过者也。于今又有个不识窍的小二哥,也与个妇人私通,日日贪欢,朝朝迷恋,后惹出一场祸来,尸横刀下,命赴阴间,致母不得侍,妻不得顾,子号寒于严冬,女啼饥于永昼,静而思之,着何来由!况这妇人不害了你一条性命了?真个:
  峨眉本是婵娟刃,杀尽风流世上人。
  权做个笑耍头回。
  说话的,你道这妇人住居何处?姓甚名谁?原来是浙江杭州府武林门外落乡村中,一个姓蒋的生的女儿,小字淑珍。生得甚是标致:
  脸衬桃花,比桃花不红不白;眉分柳叶,如柳叶犹细犹弯。自小聪明,从来机巧,善描龙于剌凤,能剪雪以裁云。心中只是好些风月,又做得几杯酒。年已及笄,父母议亲,东也不成,西也不就。每兴凿穴之私,常感伤春之病。自恨芳年不偶,郁郁不乐。垂帘不卷,羞教紫燕双双;高阁慵凭,厌听黄莺并语。
  未知此女几时得偶素愿?因成商调《醋葫芦》小令十篇,系于事后,少述斯女始末之情。奉劳歌伴,先听格律,后听芜词:
  湛秋波,两剪明;露金莲,三寸小。弄春风,杨柳细身腰;比红儿,态度应更娇。他生的诸般齐妙,纵司空见惯也魂消!
  况这蒋家女儿如此容貌,如此伶俐,缘何豪门巨族,王孙公子,文士富商,不求行聘?却这女儿心性有些跷蹊,描眉画眼,傅粉施朱,梳个纵鬓头儿,着件叩身衫子,做张做势,乔模乔样,或倚槛凝神,或临街献笑,因此闾里皆鄙之。所以迁延岁月,顿失光阴,不觉二十余岁。
  隔邻有一儿子,名叫阿巧,未曾出幼,常来女家嬉戏。不料此女以动不正之心有日矣。况阿巧不甚长成,父母不以为怪,遂得通家,往来无间。一日,女父母他适,阿巧偶来。其女相诱入室,强合焉。忽闻扣户声急,阿巧惊遁而去。女父母至家,亦不知也。且此女欲心如炽,久渴此寻,自从情窦一开,不能自己。阿巧回家,惊气冲心而殒。女闻之死,哀痛弥极,但不敢形诸颜颊。奉劳歌伴,再和前声:
  锁修眉,恨尚存;痛知心人己亡。霎时间,云雨散巫阳;自别来,几日行坐想。空撇下一天情况,则除是梦里见才郎。
  这女儿自因阿巧死后,心中好生不快活,自思量道:“由我之过,送了他青春一命。”日逐蹀躞不下。
  倏尔又是一个月来,女儿晨起梳妆,父母偶然视听其女颜色精神,语言恍惚。老儿因谓妈妈曰:“莫非淑珍做出来了?”殊不知其女:
  春色飘零,蝶粉蜂黄都退了;韶华狼籍,花心柳眼已开残。
  妈妈、老儿互相埋怨了一会,“只怕亲戚耻笑!常言道:‘女大不中留。’留在家中,却如私盐包儿,脱手方可。不然,直待事发弄出丑来,不好看。”那妈妈和老儿说罢,央王嫂搜作媒,将高就低,深长补短,发落了罢。
  一日,王嫂嫂来,说嫁与近村某二郎为妻。且某二郎是个农庄之人,又四十多岁,只图美貌,不计其他也。过门之后,两个颇说得着。
  瞬忽间十有余年,某二郎被他彻夜盘弄衰惫了,年将五十之上,此心已灰,奈何此妇正在妙龄,酷好不厌,仍与夫家西宾有事,某二郎一见,病发身故。这妇人眼见断送两人性命了。奉劳歌伴,再和前声:
  结姻缘,十数年;动春情,三四番。萧墙祸起片时间,反为难上难。把一对鸾凤惊散,倚栏干,无语泪偷弹。
  那某大郎斥退西宾,择日葬弟之柩。这妇人不免守孝三年。其家已知其非,着人防闲;本妇自揣于心,亦不敢妄为矣。朝夕之间,受了多少的熬煎,或饱一顿,或缺一餐,家人咸视为敝帚也。
  将及一年之上,某大郎自思:“留此无益,不若逐回,庶免辱门败户。”遂唤原媒,眼同将妇罄身赶回。本妇如鸟出笼,似鱼漏网,其余服饰,亦个较也。妇抵家,父母只得收留,那有好气待他,如同使婢。妇亦甘心忍受。
  一日,张二官过门,因见本妇,心甚悦之,俾人说合,求为继室。女父母允诺。恨不推将出去。且张二官是个行商,多在外,少在内,不曾打听得备细,就下盒盘羊酒,涓吉成亲。这妇人不去则罢,这一去,好似:
  猪羊奔屠宰之家,一步步来寻死路!
  是夜,画烛摇光,粉香喷雾。绮罗筵上,依旧两个新人;绵绣衾中,各出一般旧物。奉劳歌伴,再和前声:
  喜今宵,月再圆;赏名园,花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