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道:“姓李。听说是个利害手。”店主道:“也好。
  活该这帮光蛋们气数到了。”李公便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店主道:“近来地方上新出一种坏人,都是本地土匪,从外乡来的,专门勾通捻匪,造言讹诈。倘有得罪他的地方,夜晚间摆布你。不是放火,就是打劫。”李公道:“县里不管吗?”店主道:“哪里管得了?”就指着那汉子道:“像我们老萧,还是个壮班头儿,也短不了受他们的气。”李公正要再问他个底细,忽见来了两个人,身边带着铁尺,手中都拿着短棍,穿着不三不四的衣服,进门坐下,便嚷泡茶。李公心中明白,不愿再问,就给了茶钱,起身出门。回头问店主道:“此地离城尚有多远?”店主道:“顺大路往南还有二十里地。”李公听罢,便走出茶馆,向大路缓缓前行。
  只见差役一起起的扛着执事旗伞,往北而去。李公闪在道旁让他们过去。仍往河南而行。约去了十余里,方到城下。进了北门,看城中市面十分萧条。转过西门,仍由城外绕回北门。
  看看天色已晚,就挑了个小车店借宿。
  那店主姓吕,有八十来岁,为人甚是和气。见李公不像本地人氏,且器宇不凡,就让他在自己屋内住下。李公走进一看,却是两间小小土屋。靠窗有个大炕,烧着秫稭,颇觉暖热。吕老见李公没有行李,便将自用的铺盖让他。又烫了一壶酒,煨了盆白薯,摆上炕桌,请李公饮酒,自己就在对面相陪。李公问道:“府上有多少人口?”吕老道:“妻、子皆已亡过,有两个孙子,都不中用,终日游荡。老汉就仗这小店过活。”说罢,不觉泪下。李公道:“种多少地?”吕老道:“本来也有两顷多地,都叫两个小畜生赌完了。”李公道:“此地有赌场吗?”吕老道:“特多。常年不分昼夜,聚了若干的人,弄得那两个小畜生连来家的工夫都没有了。”李公道:“在哪里开场?”吕老道:“城隍庙前也是,李家车厂也是。”李公道:“为头的多是些什么人?”吕老道:“那为头的也不知多少。
  老汉就知个陆监生,终年开赌,我家的地有一大半押给他的。”
  李公道:“县里也不管么?”吕老道:“陆监生是个乡绅,他哥哥做京官,他又在河工上保了个二衙,谁敢管他的闲事。”
  李公点头,也不再问了,吃完饭,便收拾睡觉。
  次日早晨起来,又到城里闲步一回。到了上午,刚刚走出北门,见接官的抬着空轿回来,张荣在后押着行李。看见李公,连忙下车,上前请安。胥役等方知这个乡下佬就是新官,也连忙上前叩头参见。李公道:“此非谒见之所,大众都不必行礼。”
  便同到吕家车店,张荣取出衣服来,伺候李公更换升舆。这吕老方知是本县大老爷,吓了一跳,赶上前来磕头陪罪。李公笑道:“不必多礼。”叫张荣将他扶起。正是:
  鸡黍留宾为地主,旌旗夹道见官容。
  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第二十回 欺乡愚刁商受罚 失娇女寡妇呼冤


  且说李公就在吕家车店上了轿,一路旗锣伞扇的摆开执事进城。在书院内暂安公馆,传谕书吏人等,薪水一切都毋庸供给。选了吉日,接印进署,算交代、查仓库、祭门、点卯、谒庙、拈香。忙了好几日。这一天阅视城垣,并拜同城文武,方要回署,走过大街,忽见前面围着一群人。李公便叫停轿,吩咐值日差查明回复。差人去查了回来,说是钱铺内因兑换银两口角打架。李公便叫将两造一起传来。少顷,便见差役在人丛中拉出两个人,一个有六十来年纪,是乡农模样;一个三十岁光景,穿着灰布大皮袄,青布坎肩,虽是生意人打扮,却长得十分凶狠,眉目问尚带怒气。差役跪禀:“这就是铺掌。”两人齐在轿前跪下。李公问道:“你这钱铺什么字号?东家是谁?
  你叫什么名字?”那铺掌道:“小人陆万春,小字号‘合生永’。
  东家是小人的同堂兄弟陆水春,现任户部司务厅。”李公听罢,将脸一沉说:“怪不得这样大势力。”便问道:“你做买卖,岂不知道和气生财?怎么动就打人?”铺掌道:“小人不敢打架。
  这客人来卖银子,因他分量不足,少算了二百钱,他便不服,硬将小的殴打。”李公又问那客人道:“你是哪里人?卖银子该多该少,自有公平价钱,怎么就动手打人?”那客人道:“小的叫朱十二,南乡人,因主人嫁闺女,进城置买嫁妆,这二两银是叫小的换了钱带回去的。可恨这铺家硬说短平,要扣二百钱。小的回去,主人前怎么交代?因此向他取回原银,他说小的来搅他的买卖,就给小的一个巴掌。”铺掌道:“我几时打你巴掌?”李公喝道:“不许多嘴!我且问你,本日银价每两该换多少钱?”铺掌道:“三吊二百。”李公道:“他这二两银子,你给他多少钱?”铺掌道:“他的银不够二两。给他六吊二百钱。”李公道:“差多少?”铺掌道:“一分多。”李公微微的笑道:“差一分多,就算差二分罢,二分银就值二百钱,这是你定的价钱。”叫差役将朱十二的原银取来。差役领命,到柜上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