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手趁人些儿,巴不得要钓上孙监生,少也有一百,把来揩磨了半日,带到孙家,大家相见。孙监生看了看,道:“好个鼎,正是我前日见的,你多少买了?”詹博古道:“照相公价。”孙监生道:“百两。”詹博古道:“差不多。”孙监生连声道:“好。”坐了一会,孙监生道:“舍亲在此,同书房小酌。”坐在书房里,可有一个时辰,不见酒来。钮胜道:“没兴,我们掷一掷,詹老兄也来。”詹博古道:“没管。”包秀才道:“鼎就是管了。”詹博古也想几次赢了,就技痒,打了筹码。不料这三个做了一路,只拣手硬的与他对,詹博古不敢大注出。这三个偏要大注庄他,早已输了二十多两。詹博古心慌,把骰子乱甩,众人又趁他手低,一赶,到晚输下六十两,这鼎也就留在孙家作当头了。大家吃一会,散讫。

次早,詹博古急急来翻筹,不期胆怯,又输了二十两。做几日连输,弄到一百八十两,只得把炉归了孙监生。孙监生应银打发,原议输只独召,赢时三七分分,孙监生出不过四五十两。却好水心月走来,见了。道:“詹兄便宜,二十两买的,做一百八十输,有甚不好?”

莫作得时欢忭,休为失处嗟呀。

须信世间尤物,飘流一似飞花。

詹博古也就知他们局赌他了。喜的是亏得买时占了便宜,故此输时做得这许多,恼的是连自己这二十两也弄没了。闷闷昏昏正在家里坐着,只见一个人走来,京帽屯绢道袍,恰是督税府王司房的小司房时必济。走来道:“詹兄,目下税府陈增公公寿日,王爷已寻下许多寿锦、玉杯、金卮、还要得几件古铜瓶炉之类,我特来寻你。”詹博古道:“家下只有一个商尊汉牛耳鼎,兄可拿去一看。”只见去了,第二日来道:“王爷道商尊,商字不好听,牛耳鼎牛字不雅,再寻别一件。”詹博古道:“没有,只有一个龙纹鼎,我输了孙监生赌钱,被他留在那里,委是个好鼎,”时必济道:“要多少,我与你赎,怕不赎来。”果然时必济去,拿出两个元宝。道:“王爷着你去赎来。”再找上。去时,巧巧遇水心月见他来赎。故意在孙监生面前耸嘴儿,道:“这鼎实值三百,他不得这价断不来赎。”孙监生就不肯起来,要一百八十。詹博古道:“这鼎先时,你只要用一百两买如今我兑一百两,该还我了。”孙监生道:“先时推一百八十两赌钱,我要一百八十两。”詹博古道:“赌钱也没讨足数的。”水心月道:“兄呀,他当日看鼎分上,便把你多推些,如今论银子,他自要一百八十两。”往返了几次,只是不肯。王司房因是次日要送礼,又拿出一个元宝来。孙监生只做腔不肯。詹博古强他不过,也罢了。倒恼了一个王司房。道:“送是等不着送了,但他边等撇古,我偏要他的。”打听得他家开一个典铺,他着一个家人,拿了一条玉带去当,这也是孙监生晦气,管当的不老成,见是玉带,已是推说不当。那人道:“你怕我来历不明么?我是贺总兵家里的,你留着,我寻一个熟人来。”去得不多一会,只见一个人闪进来,看见条玉带,道:“借过来一看,”管当的道:“他是贺总兵家要当的,还未与他银子。”这人不容分说,跳进柜来,拿过一看,道:“有了贼了。”就外边走上七八个人来,把当里四五个人一齐拴下。道:“这带是司房王爷代陈爷买来进上的,三日前被义男王勤盗去,还有许多玩器,如今玉带在你这里,要你们还人,还要这些赃物,”把这个当中人惊得面如土色,早已被拿进府中。先见两个小掌家内相,王司房过去请了几句,那小内相叫抓过来,先是一人一套;四十京板,一拶一夹,要他招贼。管当道:“宝是贺总兵家里人来当的,不与小的相干,小内相便着人去问贺家,道:“家里别没有玉带,别没人去当。”两内相道:“这等你明明是个贼了,还要推推?你道是当的,你寻这个人来与咱;你偷盗御用物件,便该斩,你擅当御用物件,也该充军,据王司房告许多赃,一件实百件实且拿去墩了,拿他家主追。”一面把这几个人墩在府中,一面来拿孙监生。孙监生没奈何,央了两个乡官,王司房做了主,只不许他相见。又寻了些监生、秀才去,撞了这两个蛮掌家,道:“他盗了咱进御玉带,还要抄没他,干你鸡巴鸟事来闲管。”嚷做一团,全没一些重斯文意思,众人只得走了。孙监生家里整整齐齐坐了八个牢子,把了他八十两差使钱,还只要拿孙监生,没有,要拿女人,逼得孙监生急了,只得央几个至亲,惠秀才一干去拜王司房,门上不肯通报,早去伺候他出来,道:“府中事忙去了。”直到将午后,他回来,只得相见,坐定。众人道:“舍亲孙监生,他家人不知事,当了老先生玉带,如今被拿,实是家人不知事,与主人无干,就是余赃,这干人不过误当,并不知道,求老先生开恩。”王司房道:“寒家那有玉带?是上位差学生买来进御的,有些古玩酒器,这是家下之物,只要还了学生这些物件,把这几人问罪,不及令亲罢了。”惠秀才道:“实是没有。”王司房道:“我知道令亲,极好古董,专惯局赌人的,窝藏人盗来的,赃若不还,令亲窝家也逃不去,上位还要具疏,题他偷盗御用器物,这样事例公也少管。”